第五章 (第3/3页)
境,于是先发制人道:“陛下,晴雨此次延误军机,理当按军法严惩。”
朱厚照道:“晴雨,你为何会有所延误?”
晴雨看了江彬一眼,道:“在路上,我和我的同伴被敌军伏击,我的同伴不幸被一箭毙命,他的战马也受惊逃离了。我侥幸骑马避开了敌军的追杀。但不久后发现,我的战马也已经中箭受伤,无法前行。我找不到其他的战马,只能徒步前往聚落城传递军令。”
江彬心想,幸好她并不知道是他派出的杀手。
朱厚照道:“倘若能找到你口中所说的两具尸体,就证明你没有说谎,这次的事情便不予追究。”
晴雨低头道:“谢陛下海涵。”
其实,当时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当晴雨在山洞醒来以后,杀手便开始傻头傻脑地问她宫里的事情。她一会把自己知道的如实交代,一会又以捍卫皇室尊严为由,誓死不说,虚中带实,实中带虚,还以皇后的口吻承诺绝不过问他的来历,因为她决定放他一条生路。就在将杀手彻底打动以后,杀手来为她松绑的一刹那,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他腰上的佩刀,将他一刀刺穿。若是心慈手软的话,只会在将来招致更大的祸患,毕竟这杀手也只是个为了自己的前途就罔顾他人性命之人。然后,她快速地走出山洞,骑上杀手拴在树上的马,赶往聚落城。可这一耽搁,就耽搁了许久,为此,她不惜编出一则谎言,哄骗江彬,然后暗地里将山洞内藏有杀手尸体的事告诉了朱厚照,希望朱厚照明白事情的原委。
然而,朱厚照派去搜寻尸体的人,为了攀附江彬,主动帮他将山洞内的尸体和溪边的一人一马两具尸体处理掉了。
这两人的勾心斗角完全没有影响到朱厚照打了胜仗之后的绝佳心情。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越过龙门的鲤鱼,开心得上了天。然而,这种喜悦的心情却得不到众大臣的一致认可,因为他们自始至终都在怪责他不按天子亲征的规矩行事。在胜利的喜悦与不被认可的孤独之间的拉扯中,他生出了另一种怪诞的情愫。
当他们回到宣府后,这天晚上,三人又来到了之前留宿过的那户人家。这次,朱厚照示意江彬直接去说清来的目的,自己和晴雨留在街角等待。因为,处理尸体的人做的功夫花了江彬不少钱。为了将这一笔损失讨回来,江彬对每一次可以收受钱财的机会都不放过。这不,他如此殷切地先去说服那家人家,就是想从他们的手指缝中再捞出一点油水来。
晴雨趁着江彬不在他旁边,赶紧问他道:“敢问陛下派去的人找到山洞里的那具刺客尸体没?”
朱厚照回答道:“我正欲找你说这件事。你说的地方,一具尸体都没找到。你老实告诉我,当时你该不会是过于怯战,临阵脱逃了吧?”
晴雨心急地说道:“我怎么会为了虚无缥缈的缘由而耽误国家大事呢!还请陛下明鉴!”
朱厚照道:“如今没有证据,我也不能枉下定论。眼下你还是好自为之吧。”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因为他的心思已经完全系在了另一件事情上面。
晴雨大感酸涩,终于觉察到了自己棋差一招,明白自己在朱厚照跟前的地位就此要落下江彬一大截了。
这个时候,江彬灰头土脸地跑了过来,说道:“她死活不愿意。”
朱厚照一怔,感到自己的尊严被触犯了,急忙走去,言辞激烈地对那家人说道:“你们可知抗旨不遵的后果?”
那家媳妇怒气冲冲地说道:“你们这是逼良为娼!我还就不愿意了,有本事就把我的脑袋摘了去!”
朱厚照走过去,抚摸着她的脸颊,却被她吐了一口口水,然后尴尬地站在原地。他想了想,走到晴雨身边,对她说道:“你去帮我说服她,成功的话,我便不追究你的过错。”说罢,他用不安且期待的眼神看着晴雨,仿佛自己也清楚自己这么做是不道德的,急切地想要了结这件事。
晴雨看了看那家人,愣在原地,内心对这件事极其厌恶。江彬见状,拔刀作威胁状,道:“陛下,不如让我……”
朱厚照做手势让他收起刀,道:“不急。”意思便是,讲道理若是行不通的话,再用硬手腕也不迟。
晴雨思索再三,想通了自己的处境。原来经应州一役,朱厚照证明了自己的军事才能后,反而彻底落入了更大的虚无陷阱,更肆无忌惮地任意索取以填补内心的空缺。在这一过程中,江彬也为了自己的地位而不断怂恿他作恶,两人捆绑在一起,绝不再听从任何其他的意见。而她自己呢,本就人微言轻,现在是完全沦落为走狗一条,还做什么无谓的抵触和反抗呢?
于是,她道:“容我去试试。”
屋子里,那家媳妇斜睨着晴雨,道:“随你说什么,我都是不会改变心意的。想让我跟他走,做梦!”
晴雨道:“夫人,这就是你的糊涂了。就算你不为你的公公、婆婆、夫君、还有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也得为你自己着想,不是吗?”晴雨和朱厚照一样,早看出来她已经怀了孕。
那家媳妇,脸色一缓,来了兴趣,道:“这皇上已经知道我怀有身孕,还要我跟他回去,莫不是个傻子?”
晴雨不理她这话,继续说道:“夫人,容我冒昧地问一句,你有没有什么很想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
那家媳妇道:“天底下最宝贵的东西,不就是一家人平安地在一起吗?要是你们胆敢毁了我手中的幸福,就是送我金山、银山,我也不要!若是你们来硬的,我就闹得街知巷闻,看谁丢得起这人!”
晴雨心想,这人还真不简单,回想当年,要是自己也有这魄力,说不定现在也不用遭这份罪了。不过,她也决不轻易认输,继续说道:“可是夫人从没见过其他的风景,又怎么知道已经攥在手里的是最好的呢?”
那家媳妇道:“我怎么不知道了,虽然我不识几个字,但好歹还晓得什么叫‘知足常乐’。何况,你们那儿有什么好的,别以为我什么传闻都没听说过!”也是,豹房的传闻可是大街小巷人尽皆知的最佳谈资,又有几个人不知道呢。
晴雨突然下跪,向她作揖道:“夫人如此爽朗直言,不愧是性情中人,我真是自愧不如!要是豹房中能有夫人这样一号人物,说不定像我这种小人物,就不用再可怜巴巴地活着了!”
那家媳妇赶紧扶晴雨起来,受宠若惊地说道:“你这话,几个意思?”
晴雨道:“这么多年,我总算明白了,只有像夫人这么心若明镜之人,才能制服得了那头发了疯的野兽。夫人,你该不会是桃花夫人转世吧?”
那家媳妇虽然嘴上说着:“哪里,哪里!对了,桃花夫人是谁?”但她的双眼却狐疑地盯着晴雨。只见晴雨的双眸清澈无比,一点也不像说谎的样子,仿佛她自己真是个美若天仙、有勇有谋、即将有功于社稷的传奇人物了。而且,她也清楚继续闹下去只会给家里带来无尽的麻烦,而自己若是进了豹房,皇上又不介意她大着肚子的话,那自己的孩子以后肯定能加官进爵,前程无量。想到这里,她的半只脚已经踏入了豹房。
几个月后,到了立春这一日,街上正举行着盛大的进春仪式。喜庆而动听的乐曲响彻天空,路人们纷纷站在路边,看着路的尽头,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意想不到的玩意儿。因为,他们早已收到消息,朱厚照特地设计了与众不同的彩车,不久就将呈现在他们面前,为此他们格外地期待。
镇国府的厨房内,晴雨正做着动物形状的小点心,她已经放弃了自己的武将身份,决定安分守己地做个闲职,这也算是向江彬等人的势力缴械投降了吧。
这时,江彬走了进来,调侃她道:“哟,这是见陛下近来收了太多女眷,才想要展现自己的贤良淑德了?”
晴雨冷冷地说道:“早就心灰意冷啦,还争个什么劲!”
这时,外边响起了刺耳的鞭炮声,正好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江彬走去找东西吃,晴雨趁机带着点心溜出了厨房。走到后门,远远地观望着彩车经过。
只见,马儿拉着彩车在路上疾驰,周围的路人怕被冲撞纷纷避让。而那些车上,有几百个被剃光头发扮作和尚的男子和手持彩球的妇女。由于彩车不稳,“和尚”们的光头和女子们手中的彩球相撞,连同车上原有的各种装饰,远远看去,大有缤纷错乱之美。仔细一看,车上的众多女子中,还由那位肚子已经隆起的孕妇,她也正拿着彩球和周围的人拉扯在一起,生怕掉下车去,弄出个一尸两命来。
看到这荒唐的进春仪式的晴雨,露出一副宠辱不惊的表情来,好让自己和周围浮夸的环境融为一体。然而,她的内心却悄悄发生了变化。她觉得,自己往日的认识都是不切实际的。因为,她根本不可能改变朱厚照的想法。从那一刻起,她便决定往后要采取一种不闻不问的态度在豹房中生活。甚至,她最好朱厚照在癫狂的境地中踽踽独行,而不愿再对他施以任何形式的帮助和抚慰。
这时,朱厚照却在路的尽头,也就是彩车停止行进的地方,一个人开心地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手舞足蹈,仿佛全世界都在为他打了胜仗而欢欣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