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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 蕲水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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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六回 蕲水寻子 (第2/3页)

将军可否见告?”陈瑞山隐约感到,这可能就是沈清要与他彻夜交谈的主题,便主动问道。

    果然,沈清微微点头,神情黯然地说道:“不瞒陈兄,在下冒昧邀请陈兄秉烛夜谈,便是有关这段经历的事情。”

    陈瑞山强按不安,极力平静地说道:“沈将军请说。”

    沈清迟迟没有说话,仿佛在回忆那段经历。良久,他才缓缓说道:

    “那是成化八年初春,我岳父因病致仕告老还乡,带着在下夫妇及刚满周岁的小儿、师弟俩夫妇和尚还年幼的小舅子一行八人,行至大崎山下,遭遇仇家的截击。岳父岳母舍生挡住仇家,掩护我们六人逃跑。因仇家人多势众、武艺高强,岳父岳母双双战死,我们师兄弟五人带着小儿逃至巴河岸边,因无船可渡,亦被仇家追上。”沈清顿了顿,似在极力平复情绪,然后接着说道:“当时我身背襁褓,束手束脚,为了身后的小儿不致伤害,始终处于守势,与那仇家周旋。那恶贼丧心病狂,刀刀都向小儿身上招呼,我左躲右闪,终究被他觑了个空,将小儿挑落在河中……我将仇家赶跑之后,顺着河水一路寻到长江边上,未见小儿的踪迹。”

    说到此处,沈清的眼窝开始发红,颤抖着双唇不能成声。他双手捧起面前的茶盅,借着喝水来掩饰心情的激动。

    陈瑞山此时更是心潮难平。眼前的这位沈将军,特地来到陈家庄寻找失散二十年的儿子,绝对不是巧合。虽然一直以来,他都想着揭开祺儿的身世之谜,并且在祺儿进京赴考之时,还特地让祺儿戴上玉凤凰以寻找机缘,但这“机缘”真的出现时,他竟犹豫起来。难道含辛茹苦地养大成人、如今更是功成名就的祺儿,从此就要远走高飞、认祖归宗?不!这个秘密除了老妻和五弟,再没有第四个人知情,只要我们三人不说,任何人都没法夺走祺儿。这个念头一闪,陈瑞山的双颊不禁有些发烫,心里随即自责不已:陈瑞山啊陈瑞山,枉你自诩道德治家、信义做人,事到临头却如此不堪。祺儿找到了亲生父母,我该老怀深慰才是,怎地还暧昧不明地盘算做那欺天诳地之事?

    这时,沈清似乎窥破了陈瑞山心思一般,自言自语似般说道:“二十年来,小儿的生死始终萦绕于怀,多少个晚上半夜梦回,枕边总是湿漉漉的一片。我没有别的奢望,只想知道小儿是生是死、是否平安。只要知道了他的下落,从此就了却了对他的牵挂,即便不再相见也了无遗憾了。”

    陈瑞山本是一个胸怀磊落之人,突如其来的“寻亲”使他心生不舍也是人之常情。此刻他的心已经平静下来,沈清的话音刚落,他便问道:“沈将军谈到这些,而且又再到江南,莫非发现了令郎的线索?”

    “在下发现了当年放在小儿身边的一些物件。”

    “那是什么?”

    “一爿雕刻有凤凰的玉璧和一册剑谱。实不相瞒,这两件东西是在令郎陈将军身上看见的。因此在下冒昧前来,想请陈兄为我答疑解惑:陈兄捡到那个襁褓时,小儿他是……”沈清不忍说出“是死是活”,只把两只眼睛紧紧地盯住陈瑞山。

    陈瑞山神情漠然,嗄声说道:“不错,那个襁褓是我兄弟所捡。想当年,我老来得子,却在他不满百日时一病夭亡。那日申时时分,我与五弟一起将亡故的小儿草草埋葬,烧了些纸钱,收拾工具正待回家,五弟不经意地朝河中望了一眼,远远望见上游淌来一个包裹,正缓缓向岸边靠近。五弟便跑到河边,用挖锄小心翼翼地将包裹勾到岸上,发现里面竟是一个婴儿。只见他双眼紧闭,嘴唇发乌,浑身冰凉……”

    “啊——”沈清一声惊呼,打断了陈瑞山的回忆。

    陈瑞山从回忆中回到现实,愣愣地看了看沈清,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向沈清问道:“沈将军可还记得那襁褓的颜色?”

    沈清心情沉重,呐呐地答道:“是一个蓝色印花包袱。陈兄,小儿果真就……就……”

    如果说玉璧和剑谱是在祺儿身上发现说明不了什么,但一语能够言中当年包袱的花色,足以证明他是祺儿的亲生父亲。陈瑞山不再疑惑,当下说道:

    “沈将军不用忧心,孩子虽然不哭不动、浑身冰凉,但尚有微弱鼻息。我与五弟见此,急忙抱回家中,为他换下早已湿透的襁褓、衣服,让老妻暖在怀中,不久孩子便苏醒过来。”

    “这么说,令……郎便是……是……”沈清一时语无伦次。

    “不错,祺儿便是沈将军的亲生儿子。”陈瑞山平静地说出真相。

    “我的亲生儿子,我的亲生儿子……”沈清喃喃地说道,两行泪珠顺颊而下。忽然长身而起,走到陈瑞山的跟前深深一揖,哽咽道:“多谢陈兄搭救、抚养小儿,在下夫妇没齿难忘。”

    陈瑞山急忙还礼:“沈将军客气了。沈将军请小坐片刻,我这就去……”

    口里说着话,人已转身向房外走去。

    沈清知道他的用意,急忙拉住陈瑞山,恳切地说道:“陈兄,且听我说。在下此来寻子,只是想知道小儿最终的下落,放下二十年的牵挂。今日已知他不仅活在人间,而且还如此优秀,于愿足矣。这点小秘密,就留在我们的心中,从此不再提起,让祺儿他一如平常地生活吧。”言语间,已将“霁儿”改作了“祺儿”,由此可见他是出自内心。

    陈瑞山闻言十分感动,亲生骨肉相见却不能相认,那将是一种什么感受?自己也曾经历过失子之痛,将人心比自己,不能再让别人重复自己的痛苦。

    “沈将军高义愚兄心领了。我夫妻得祺儿承欢膝下,享受了近二十年的天伦之乐,已是苍天赐给我们莫大的福分了。今日既有祺儿亲生父母的信息,如要昧着良心当着没事发生一般,岂不让我们后半辈子终日不安?什么都别说了,愚兄这便去将祺儿唤来,让你们父子相见、一家团圆。”

    陈瑞山一席话,让沈清一时难以反驳。见陈瑞山转身欲去,又将他拉住,说道:“陈兄既如此说,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不过现在时已四更,也不急着这几个时辰,便等到天明再说吧。”

    陈瑞山想想也有道理,便说道:“也好,就请沈将军早点安歇,天亮之后我带祺儿过来,你们父子相认。”说罢端起茶具向门外走去。

    “陈兄。”沈清将陈瑞山送到门口,说道:“二十年来,我从未睡过一次囫囵觉,今日有了祺儿的讯息,我想今晚能够睡个好觉了,故此希望陈兄不必急着带祺儿过来。”

    陈瑞山理解地说道:“沈将军你就踏踏实实地睡吧,愚兄晚点过来便是。”

    陈瑞山回到自己的卧房,见一灯如豆,闻氏还在灯下飞针走线。

    “祺儿他娘,你怎地还未歇息?”陈瑞山轻轻走到闻氏身后,关切地问道。

    闻氏闻言,放下手中的针线,仰头问道:“沈将军果真是祺儿的生身父亲?”

    陈瑞山暗里一惊,口中却说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闻氏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你也不必瞒我了,你我夫妻几十年,你这神色都告诉我了。”

    “是啊,他便是祺儿的亲生父亲。”陈瑞山不再隐瞒。

    闻氏低下头,悄悄抹了一把眼泪,又拾起针线继续未完的女红。

    陈瑞山看着难受,劝慰道:“你也不必难过,祺儿能够找到亲生的爹娘,我们该为他高兴才是。”

    “我也知道这个理儿,只是心里……心里……不好受。”闻氏说完,双目已是泪如雨下。

    陈瑞山强忍眼泪,将闻氏扶到床边坐下,替她擦去眼泪,温言说道:“快别这样。天一亮我们便让祺儿他们父子相认,你可不能露出半点伤感啊。来,我们合计合计如何送祺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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