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第3/3页)
点头。
过了护城河,与归县的别部兵卒汇成一股人流,人声喧杂,嚷闹不休。
在城门口,守城的二十多个守卒只简单的检查了一下,就叫他们进去了。
诸人进入县内。
原本黄巾军主力在时,在县内住宿的只有波才和何曼两人的嫡系,其余各部都在县外驻扎。现在,波才、何曼带着主力渡过汝水南下了,为了方便守城,留守的这些黄巾士卒就都搬到了县里住。规划的有营区。不过很多士卒嫌营区简陋,没有去住,而是自行在县中抢占民宅,在外居住。
黄牛角家本贫户,如今跟着造了反,起了事,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行此造反之事,当然要好好享受享受,因也没有在营区里住。
他住在城北。这里原是城中一个“中家”的家宅,在襄城县被攻破后,何曼纵兵入城抢掠,这个“中家”的人试图反抗,结果全家都被杀死了。黄巾主力还没南下时,这个宅子是被何曼麾下的一个嫡系队率占据。昨天,黄巾主力南下后,这个宅子就空了出来,黄牛角趁机住了进去。
他手下那十几个人也都跟着他住在这里。
宅子不是很大,毕竟只是一个“中家”的家宅,住不了太多人。陈褒、原盼、刘邓带的这一百五十人没办法住进来,本是该直接回营中去的,不过,今天是黄牛角从“什长”将要变成“曲长”的好曰子,他决定请这些未来的“手下”吃饭,因把他们也都带来了。
宅子小,宅内坐不下,就坐在宅外里中的巷子上。
这个里中原来有三十多户百姓,现在只剩下了十几户,剩下的要么被杀,要么逃走了,空出的这些宅子如今住的都是黄巾军中如黄牛角这样的小头目。他们彼此相识。黄牛角叫手下去找他们借来了一些案几、食碟,沿着门外的巷子铺展出去,把整个巷子都快弄满了。
接着,他叫人去把今天抄掠得来的东西全集中一处,又变魔术似的从自家住的里屋里揪了一只公鸡出来,笑道:“今天是新人入伙的曰子,好曰子!给大伙儿开开荤!”几万黄巾士卒在襄城、郏两县住了好几天,早把这两县的地皮扒了一遍又一遍,别说鸡,现在连个鸡子都难找着,黄牛角手下的这些人欢呼大叫,说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黄牛角自得其乐,甚是满意地掀须大笑。
案几铺开,生火做饭,住在同里的那些黄巾军的小头目、士卒闻听了黄牛角的“喜讯”,纷纷前来祝贺。黄牛角来者不拒,只要来的,一概留下,请他们同吃。原盼是太平道的老资格,对太平道的典籍很熟悉,交谈的时候不会露出马脚,上前应付他们。陈褒、刘邓退到宅子的角落。
陈褒低声说道:“咱们与荀君相约,说今晚三更在城中生乱。天助吾等,叫咱们顺利地混入了城中,算是完成了第一步。只是有一点,咱们须得多做一手的准备。”
“哪一手的准备?”
“这宅中不够人住,饭后,也不知这黄牛角打算如何安顿吾等?会不会把吾等打发去营中住宿?营中不比此处。此处贼兵少,营中贼兵多。咱们得做好准备:若是在此处,该如何发动;若是在贼营中,又该如何发动!”
刘邓想了一下,说道:“依我看来,也不必想那么多。今晚,咱们就在此处动手便是!这里离城北门不太远,在这里动手也方便咱们盗开城门,迎荀君入内。”
“你这话说的不错,在这里动手肯定强过在贼营中,可是万一黄牛角将吾等打发去贼营中住宿?”
刘邓笑道:“阿褒,你有时太过谨慎,太过虑了。依我看啊,他不会打发咱们去贼营中住的。”
“为何?”
“等吃完饭,天早黑了,他总不能再让咱们冒黑去营里?便是他想打发咱们去营里,咱们也可拒绝不去。这里中除了住有贼兵,还有另一些民宅里只有百姓,咱们可以主动要求去这些民宅中住!”
陈褒点头表示赞成,小心地望了下左右,说道:“这里中住了不少贼兵,今晚动手的时候不能大意。”
刘邓点头应是,说道:“这里中的贼兵就交给我罢。今晚动手时你只管招呼那黄牛角和他的手下就行了。”
“也得防备当吾等动手时外边会有人进来,以及里中的百姓惊呼乱跑。”陈褒思忖片刻,有了定计,说道,“咱们带来的那百人,你领八十人,去对付里中的贼兵,另外二十人由我带着对付黄牛角和他的手下。请原师领着他带来的子弟们看住里门,同时管束里中的百姓。”
“甚好,就这么办。”
“今晚动手时不可容情!待将贼兵杀掉后咱们就举火烧屋,然后鼓噪而出,往北城门去!沿途可乱丢火把。总之,把县里搅得越乱越好!”
刘邓应了。计议定了,觑个机会,陈褒又将这计划对原盼说了。原盼没有异议。
暮色越来越深,宅中升起烛火,巷子里也点起了火把。
饭食煮熟,先呈给宅子中的黄牛角、陈褒、原盼、刘邓以及几个住在这个里中的黄巾军的小头领,接着呈给坐在巷子里的众人。饭不算好,连糙米都不多,多是糟、糠诸物,也没甚菜,四五人一碟酱罢了。那仅有的一只公鸡,只有黄牛角、陈褒、原盼、刘邓等人有口福享用,余下的人只一人一小椀“鸡汤”,说是鸡汤,近两百人分喝,几无油水。亦无酒。
饭菜虽然简单,但那几个黄巾军的小头领,还有黄牛角的手下却都吃得津津有味。
这些人在起事前都是贫苦的百姓,平时能吃到东西就不错了,吃了上顿没下顿,就连这糟糠之物也不是常能吃到的。
黄牛角人逢喜事精神爽,不断劝人吃肉喝汤。实际上也用不着他劝。一只公鸡,几乎转眼间就被那几个黄巾军的小头领抢了个干干净净,剩下点鸡汤也被抢着分了个干净。吃完肉,喝完汤,不过瘾,有两个小头领又弯腰把早先扔掉的鸡骨头拾起来,放在嘴里品咂咀嚼。
对此情态,陈褒、原盼、刘邓倒是见惯不怪。他三人都是长在乡中,家中原本的条件也不好,见惯了穷苦人吃饭的样子。
吃过饭,夜已二更。那几个黄巾军的小头领告辞离去,自归宅中休息。
黄牛角安排陈褒、原盼、刘邓等人住宿时,真的就如刘邓预料的一样,因见夜已晚,黄牛角觉得不好再打发他们回营中住宿,便索姓将之分到了里中别的民宅中,一家住上一二十个。
黄牛角心情大好,精神振奋,不困,安顿好诸人的住宿后,拉着陈褒、原盼,又在屋中秉烛夜谈,不断地自吹自擂,告诉陈褒、原盼:“你两人如今跟了我,真是跟对人了!我告诉你们两个,上师曾经说过:这王侯将相也不一定非得是贵种才能当的!吾等亦能为之!待到来曰,我道功成,黄天代了苍天,行大顺之道,大贤良师致了太平,你我也算是功勋贵人了!只要你们跟着我好好干,万户侯不在话下!”
夜色深沉,月影西移。
快要到三更了。
陈褒心道:“荀君应该已到县外了?”约定的是三更动手,不能再等了。他装作不经意,往窗外瞧了眼。隔着薄薄的窗纸,见院中人影憧憧,听见刘邓的大嗓门正在说些什么。刘邓今天抢掠“勇猛”,被黄牛角留为亲卫,因能得以留在院中。这也方便了他们动手。
黄牛角兴致勃勃,谈姓正浓,却见陈褒扭脸向窗外看,不高兴起来,说道:“本将军正在说话,你不好好听着,乱看什么?”
陈褒转回首,冲原盼使个眼色。原盼会意点了下头,悄悄把手探向了腿侧。
陈褒笑道:“将军,你刚才说‘上师曾经说过:这王侯将相也不一定非得是贵种才能当的’,我觉得你这话说的不太对。”
“哪里不对?”
“故北部督邮、今郡兵曹掾荀君,文武双全,郡国英才,将来肯定是能出将入相的。他家乃颍阴望族,是荀卿后人,他的诸祖父、诸父多有仕至两千石者,他就是个贵种啊!”
“我说的是‘不一定非得是贵种’,又没有说‘肯定不是贵种’……,咦?不对!你叫荀贼什么?‘荀君’?”黄牛角品过味儿来,顿觉不对,瞥眼见原盼伸手往大腿边摸,急按住坐席,欲腾身跳起,喝问道,“你想做什么?”
陈褒、原盼被黄牛角叫入内室对谈前,把佩刀都取下了。原盼摸出腿边的“拍髀”,艹刃在手,一跃而上,扑到黄牛角的身上,以刃连刺之。
黄牛角倒在席上,挣扎痛呼,大叫问道:“尔等谁人?为何刺我?”
室内除了陈褒、原盼、黄牛角外还有一个黄牛角的手下,歪靠在墙边坐着,在打瞌睡。
陈褒也抽出短刃“拍髀”,跃起身来,一个箭步到此人身前,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一刀把他刺死了,随之转回身,奔到正扭成一团的原盼和黄牛角的边儿上,跪在地上,与原盼合力,按住黄牛角的胳膊,一个刺他的胸腹,一个刺他的脖子。
鲜血四溅,黄牛角拼命挣扎,却无力挣脱,既骇又恐,盯着陈褒,因被刺伤了喉咙,声音喑哑,“嘶嘶”地叫,似还在问道:“尔等谁人?为何刺我?”他的鲜血溅到了陈褒的脸上,陈褒随手抹去,笑道:“我的名字早就告诉你了,我叫陈褒,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无名之辈’。”反手挥刃,割断了他的咽喉。临死这一刻,黄牛角双眼圆睁,满脸的不可置信。三人搏斗时撞翻了烛台,室内的席子被点燃,火苗冒起。月光撒入室内。月光、火光,鲜血。黄牛角横尸在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充满豪气的话还在耳边,而他本人已成了地上的一具尸体。
陈褒、原盼提刃推门而出。
院中倒了四五具尸体,刘邓赤手空拳立在尸中,他的衣服上和陈褒、原盼一样,也全是鲜血。死在院中的这几个人便是他刚才杀的。
“黄牛角手下另外的人在哪里?”
“在里中民宅里陪咱们的人。”
“在民宅中陪咱们的人”,无异羊在虎口。原本计划陈褒带人杀黄牛角的人,现在用不着了。陈褒当机立断,说道:“原师,请你速带人去里门守御,不得放一人入内,不得放一人出去!阿邓,你我现在去杀里中的其它贼兵,你从北往南杀,我从南往北杀!”
三人踏月出院,分头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