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影 (第2/3页)
瘸一拐,
糟了,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候,早知道不做这节外生枝的事了。
手掌搭上他肩膀,
“需要帮忙吗?你看起来有些吃力。”
就这样停顿了几秒,男人微微摇头,始终没让武烛明看到他的脸。手从残雨肩上放开,武烛明目送他从视线中完全消失,才转身回去。
“到哪儿去了烛明。”男人问,其人中年样子,体态有一种沧桑的力量感。
“没事谭叔,小尧呢?”武烛明转移话题。
“没事,你呀,怎么又不说一声就出去了?”谭叔刮了下小尧的鼻子。
出于各种原因,有很多需要云哥组织陪同和“管理”的人员,小尧就是其中之一,至于为什么需要……
第一次见到小尧的人,大都因其脸上的悲怆停留,他少年的脸庞上已看不出稚嫩或是活力,受着他人不能分担的精神上的痛楚折磨,是其心理状况恶化的主要原因。
眼眶时有淡淡泪痕,还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嘴唇迸裂是由他时常粗重而急促的呼吸所造成;血丝遍布的瞳中,多是逃避的混乱情绪。
“小尧”也不是他的真名,之所以是“小尧”,是因为还有一位“大尧”。
小尧低着头不言语,在他身上,唯有衣服和头发还算整齐。
这位阴郁的男孩有严重的精神问题,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正常的行为也很费其精力,他在被自己消磨,关键是,他不能减弱这种内耗哪怕一分钟。小尧常常听不到别人讲话,由此认为他听力也有一定问题,这点还未确定。
看到武烛明后,他颤抖着把自己的嘴角上挑,似乎是努力在笑,武烛明用更灿烂的笑容回应他,他看着小尧,不禁想:精神问题自然是照顾小尧的原因之一,但云哥他们不是慈善组织——小尧是特殊的,所以才被他们监护着,仅此而已。
就此而言,小尧还是可怜人中较幸运的,武烛明闭眼沉凝。直到现在,有云哥等人多年的照看,小尧比最开始的时候已经好多了。
身体贴近,武烛明伸手,
触碰小尧的瞬间,带动武烛明心中的某物鼓动。
像感受到了什么,突兀地,小尧干呕着不断蹲下,双手急促地摆动,保护自己似地将面部遮挡,整个人陷入了莫名的痛苦中。
“怎么了!?来,小尧。”谭叔讶然,伸手扶住小尧。
事情太突然,武烛明一时愣住了,他下意识想要护住小尧,但马上就明白过来,没有再碰小尧,只等谭叔安抚。
小尧痛苦的状态没有持续太久,他尽力使自己显得不那么难受,站稳身体,“没事的,没事的。”他嘴里重复着。
怎么回事?
理清原因,武烛明回过神来,他直直站着,调整自我。
再次拥抱小尧,小尧也紧紧抱住武烛明,心里想:今天的明哥,抱起来好硬,冷冰冰的。
“对不起呀,小尧。”武烛明轻语,怀中人只是摇头。
抚摸小尧后背,武烛明冷静下来,不对,不是刚才那人,是自己,触碰的瞬间,有种某物被窥视到的感觉。
“呼——哈,怎么了,怎么了这是?”远远跑来一位年轻女性,大喘气说着话,她灵动的眼睛扫过众人,几人面面相觑,相安无事。
“小尧哥!下次一定要提前报告!得我陪你出去才行!”鱼妹着急地直跺脚,
“嗯,讲真,以前松懈一下还无甚大问题,现在情况特殊,出去要有人跟着。”谭叔解释,鱼妹也跟着头啄个不停。
两人谈论着,武烛明双眼紧闭,心中积蓄着怒火:
“原以为只是借我的身体,但你竟敢——”
衣角被扯了下,睁开眼,小尧正站在他身旁,他跟孩子似的,尽管岁数较小鱼更大,但即使是在她面前,也没有任何年长的感觉。他呆呆立在武烛明身旁,默默听着旁人关于他的对话。
时常会觉得,小尧总是走在社会的边缘上,在喧闹中被遗弃的那一位,总是静谧的,内向的,不为人知的,就这样生活着。他走到武烛明身边,指向天空,顺他指向看去,夜色如常,问:
“看到什么了?”没有回答。
武烛明有些理解了,也许没有,他久久凝视着天空,
“在同一片天空下,这样的话,无论在哪儿,我们都可算在一起了。”武烛明只有按自己的理解说些好话,哪怕多不起眼,多么浑浊和黑暗,也不是独自一人。算是一种安慰好了,武烛明内心五味杂陈,他不能多去想。
可谁知小尧好像很能接受,他两眼发亮,语调抬高:
“从天上往下看,什么都能看到。”
“呵呵,即便如此,他在天上,我在地上,无法知晓彼此,要像现在这样紧紧贴近着,才好。”武烛明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不,不,只要理解了这一点就行!明白了有人看着自己,我们的距离也就很小了,无论是好是坏。”小尧的眼神虽然疲惫,但不糊涂;他精神常显得错乱,但说出的话都不是胡话。
二人望天,天际空旷,夜色尽收眼底,
“与其看远,不如看得深刻。”小尧说,不像是他能说出的话。
“说得真好。”摸摸头,“是谁说的。”
手指武烛明,“我?”自己说过?武烛明惊讶。
对话没有继续下去,小尧继续不下去了,他很累。
武烛明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天上?是呀,如若要延伸……
“该回去了,烛明,你怎么说?”谭叔问,
武烛明望着天空定住了,随后摇摇头,
“我有话要问一个人,要去找他。”
“找人?那我跟你一起,小尧可以跟小鱼一起回去。”
“不,谭叔鱼妹,现在,是要看好该看好的人。”武烛明坚定地说。
事情说定,几人分别。
步行街的热烈仍不减少,但武烛明的眼光却愈发冷峻。
左手紧握成拳,骨头在里面啪啪作响,右手划过胸口,力道隔着衣服都要把皮肉划开。没有共情,冷静之下是机械式的冷漠,双目如炬,
他望向天空,
就在这里,就在我的胸口,是你留下的吧?武烛明在心里发问,要我作你的延伸,自己却不显不露,甚至越过我影响别人。
伪造的天幕,心中的痛楚,在这些的背后,难道不是你吗?
“自渊谭山始,却不敢行走在城市里,什么夜晓的神灵,难道你不过一魑魅魍魉,只敢隐于山中,而惧怕人吗?”武烛明只在心中念叨着这些话,他眼神冷冽,望向天空,缓缓开口:
“既然你在看我,那我也要见你。”
人流匆匆掠过,
眨眼,一切皆如常,没有回应,没有任何变化,
难道出了错?单靠直觉不行吗……
乌云笼罩夜色,无有星光。忆起渊谭山,他的的确确看到了,虚假的天幕,犹如一幽深潭水倒转了天空。
“只要理解,只要理解这一点。”声音回荡在武烛明耳边。
她便与你同在,
天变月异,夜海翻涌,黑幕更替,
胸口多一拍异常的鼓动,这是来自她的回应。
“原来你真的在那儿看着。”武烛明喃喃自语。
喧闹停止,行人不见了身影,余下空旷的寂静,周遭环境蒙上一层厚重的黑纱,街道定格成为一副诡秘的画。
天云似有裂隙,渗出血一般的黑线,静静流淌于夜的所在。
街道的另一头,她终于揭开自己的面纱,
清晰明朗,女人的面貌真真切切,她同样仰视着天空,仿佛是在感受和她同在一片天下的其他人。
第一眼看她,诚然,她的深邃不可探究,漆黑的身影似是游离于世间,女人带着不可思议的神秘气场。在武烛明这里,倒是觉得她比预想中的要更与常人接近。
走近,其服饰以黑紫色裹住了全身,裙尾拖在身后,融入这夜色,给人种凄美哀婉之感。但就外在的装束来说,似乎并不古老,是经过了现代改良的服饰,更方便行动。奇怪,武烛明对她了解不多,但至少确定她不是近几十年才出现在夜晓的。
她舞动似地来回摆动身姿,让人感觉此刻并不存在的风又随她而起了。武烛明沉默似冰,到了她跟前,女人也不在意地继续舞动着。
两人静候着,武烛明先受不住,他正考虑如何发问,但柔和寂冷的声音传到他耳边,在这异常的空旷里面,好似有了回音,
“你终于来找我了。”
女人自顾自言语着,武烛明始终不能确定她是否注意到了自己。她眼中散发的情绪意念和她的身形一样飘忽不定,与武烛明可说是完全相背,是坚定不移的反面,女人的一切都变幻无常,捉摸不透。
“很多人都在找你。”武烛明语气平淡,“你应该知道。”
没有反应,女人维持着原样,没有与武烛明产生任何眼神上的接触,好像,没听到?
“本来该是我来找你。”女人说,“但我无法行走在夜晓的土地上,只能远远在天边望着你们。为什么,夜晓,竟然抗拒我?”
武烛明见她一个人演独角戏,心里念叨:“听不到,但不像是在拿我打趣。”
她的样子,有如沉浸在一个她自己才能感受的世界中,
“她的精神状态……还得再观察。”武烛明心想,冷漠的样子稍稍消解,提问于她:
“是你,是你留下的东西,让那个孩子受到影响。你越过我直接影响其他人,将我作你力量的延伸,用以染指他人。”武烛明的话里藏着些许怒气,但片刻过去,他的语气又趋于柔和,
“我不在乎你对我做什么,但万不要隐瞒你的目的,无论是何想法,既然你愿意见我,就该在此明了。”
女人驻足停下,不知道是因为武烛明话里之事,还是话外的怒气。总之她第一次有了反应,低头不语,是在感伤,还是思考,她突又紧捂胸口,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靠近你们一点。”声音急促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会?呜。”
见她这种反应,武烛明不语,真不明白吗?如此看来,原因更可能出在小尧身上……话说小尧那时,是看到了她吗?
武烛明还没到哭一哭就能让他失去冷静的地步,况且,到现在为止,女人也未表明自己的来意,更有可能,是她无法集中自己的思想,
****,格格不入,亦步亦趋,偏执不定,
和小尧的状态有些类似的地方。
不正常的精神问题在监管下或能止住不良影响,但她,巨大且不可控的力量在她的身上……武烛明有些理解其他人着急寻她的原因了。
“你说你不能行走在夜晓城市中,但,你现在就在和我说话。”武烛明尽量以淡薄情感的口吻来询问,顺着她来。
“自天空投下的映像,在这些楼宇间,我不能做任何事。”她一手紧紧包裹住自己的另一只手掌,紧张的表现?她看向武烛明,“是你那位哥哥做的。”
云哥?不太可能,她想错了,摇头表示否定。
“你想多了。所以这就是你的目的,破除这种限制?”
武烛明的想法向来明确,行动又过于坚定,以至于女人的行为处处显得犹豫,她似乎有所担忧,好在她并没有对武烛明产生警惕。
“我只是想和你们一起,与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普通人,同在一起。”她首次和武烛明对视,说:
“你愿听吗?武烛明。”
点头。
街道消失,白昼换夜,脚下延伸出无边的水镜,远处依稀可辨是山的背脊,是武烛明见到过的那地方。
“善意,谅解他人之伤,理解他人之悲,所以才是你,武烛明。”女人阐述着,“才将我的一部分留给了你。”
原因倒简单,武烛明沉默,现在的情况按常理来看,他的态度也不是值得陌生人多加信任的,可眼前的女人,也不能按常理判断就是了。
“要放什么在我身上,好歹告诉我一声。”武烛明说,“而且,可真够痛的。”
“最开始的时候,是会这样,排异,在你身上尤为严重。”
尽管女人对他已有少许信任,但循循善诱真不是武烛明的强项,
她的偏执、晦暗仍在,像内心遗落了某物,动作疑虑杂乱丛生。试图触碰她内心深处,就会像触碰她站在此处的幻影一样,犹如穿过水面一样碰不到实物,而只留下模糊的波澜。
“我们所有的行动,你都知道?”武烛明问话,女人也乐意回答,她对武烛明的信任,出于某种不寻常的逻辑。她不在意时间的流逝,缓缓作答:
“我尝试接近你,失败了;又尝试离开渊谭山,也没能实现。”
“所以才延伸自身的触角,对你来说,天上的阻碍并不如城市这样辛苦,而且从天上往下俯瞰,也能无死角的观察我们。”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她并非云烟雾气似的鬼魂,存在有实体,但在哪儿呢?现在还不到问这样问题的时候,武烛明继续问:
“即便你退而求其次,天空也不是个隐藏的好地方——谁都看得见。”
她摇摇头,“不单是天空,还有黑夜,黑夜给了我伪装的可能。就像云雾之于白天,乌云之于雨天一般,游荡笼罩在夜晓上空,我也遵循了这种道理。必要时,便多一分显露;担忧恐惧时,便退一步,更深地隐藏在天穹背后。”她平静地阐述着,
“纵使如此,我也是举步维艰,不能多行一步,直到现在也一样。”
苦于未知的原因,她的行动能力皆被限制在一定范围内。“这样,她在我身上留下联系的契子,也讲得通了。”武烛明暗道。
女人内心虽然不稳且异样丛生,但要论“恶念”,他感受不到。实在要说,只是有些外在表现的古怪,但武烛明也搞不清是她本就如此,还是她,
故意而为之。
“如若不是将我的影响从上而下延伸于此,和你说话都会很困难。不这样做,与你的联系就只能依托我留在你身上的印记了。”她的语气充满了真诚,
“我可以舍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只求能靠近你们,靠近生长我土地的人们一些。”
武烛明不做回应,他问:
“这就是你现在的目标?”
“是我从来且唯一的目标,我爱着这里所有的一切,天生于我,即是看护夜晓。而它已不需要现在的我,由神到人,我全部的念想,都可归于此句。”
由神到人,武烛明深吸一口气,问:
“但即使不做什么改变,你也可以感受他人,可以与人交流,就跟现在一样。”
空洞空白,潮水般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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