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中队的雨季 (第2/3页)
无眠。
炊事房里有股子浓郁的中药味总是弥散不去。M中队的兵在吃饭时,发现饭菜里都有一股难闻的中药味,有些兵吃完就吐。那几天,花采天天买方便面吃,不到食堂吃饭。
向成贵问他咋啦,花采说他胃不好。
王玉珍的膝盖骨撞得粉碎。
王玉珍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木然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那双还算秀美的眸子含着晶莹的泪。
艾合坐在她身边。
艾合握着王玉珍柔软冰凉的手。
——我决定了。
王玉珍轻声地说。
——什么?
——我决定了,我同意离婚。
艾合无言。
他还是紧紧地握着王玉珍柔软冰凉的手。
王玉珍的泪水淌了出来。
艾合用另一只手取了面巾纸给她擦泪。
——艾合,我从没想到你会提出离婚,真的,我从没有想到。我的心一直在你身上,我从没爱过别的男人,真的。
王玉珍呜咽着。
——别想那么多,安心养病,病好了再说,行吗?
艾合开了口。
王玉珍哭得更伤心了,又忽然反过来抓住艾合的手,紧紧地抓住。
——玉珍,你真的什么也别想,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一点也不影响你以后开车做老板。这段时间,我会经常来陪你的。
王玉珍死死地抓住艾合的手。
刚当兵那阵儿,向成贵的确很艰苦奋斗,就连同他一起入伍的老乡都说他土。谁也不愿和他一起外出,因为他总是穿着那双解放鞋,一到街上,就能吸引许多目光。只有花采愿意陪他上街。
花采和向成贵在一起的时候,只有花采说话的份儿,向成贵只有听。花采肚子里有货,他总是不厌其烦地给向成贵灌输他的东西。向成贵总是认真地听,也不打断也不插话更不提问。
花采说他要过饭。
花采给向成贵讲他那次西部流浪时,向成贵眼都直了。
花采被扔下了火车,因为他的火车票连钱包一起被人掏走了。花采被乘警和乘务员扔在了那个肮脏的西部小站,他的泪水和苦苦的哀求都无济于事。
准确地说,那是甘肃西部的一个小城。城市的街道终日尘土飞扬,街道两旁堆满了一堆堆的西瓜、白兰瓜之类的瓜果。卖瓜人难听的方言和他们身上散发出的莫合烟的味道一样让花采觉得土气。花采背着行囊,在七月的西部小城里穿行。
身上没钱,连住的地方也不敢苛求,更不用说吃饭了。十七岁的花采漫无目的地走过瓜摊、商店和饭馆。西部的面食香而诱人,在一家牛肉拉面馆前,他足足站了半小时,然后吞咽下几口唾沫无奈地离去。
正午的日头毒辣地烧着小城,小城的街道上行人渐少。花采找了个阴凉处,坐在一棵杨树下看不远处的一个瓜农卖瓜。
瓜摊前面的一块空地上丢得到处都是瓜皮,许多苍蝇在瓜皮间飞来觅去。瓜皮经过毒日头的暴晒,散发出一股酸腥的怪味。花采在那棵杨树下昏昏睡去。
他醒来时已是黄昏。
他饿得站不起来。
可他还是站了起来。
他朝一家拉面馆走去。在面馆里,他要了碗牛肉拉面。吃完拉面,他就愣愣地坐在那里看一个肩上搭条毛巾的汉子向自己走来。
——吃完了,还要吗?
——不要了。
——那结账吧。
——我没钱。
——没钱?吃白食呀!哈,你不是本地人吧,外地人也敢在这里混吃混喝的,找死!
人围了上来。
花采吓坏了,他坐在那里不知怎么办才好。他灵机一动,从行囊中拿出一件T恤,递给他们。
他仓皇地逃出了拉面馆。
他哭了,他躲在杨树下哭了。
那天晚上,他看到了杀人。
两伙人打群架。一个家伙把一把很长的刀捅进了另一个汉子的胸膛,那汉子吐了几大口鲜血扑倒在地。后来警车呼啸而来,后来他看到杀人者被抓走。那晚上,花采瞪着恐惧的眼看了一夜的星空。
他又想父亲又恨父亲。
第二天,他就开始了他的要饭生涯。
大个小伙子沿路乞讨,那滋味向成贵体验不到。
说到这,花采哭了。
向成贵也哭了。
花采的故事打动了向成贵。当花采和向成贵都成了老兵后,向成贵还会时常被花采打动。向成贵有什么好吃的都偷给花采吃,花采也经常给他一些东西,比如袜子、三角裤之类的用品。
炊事班的药味终于让中队长项品也觉得难以忍受了。
那天飞行。
炊事班长向成贵送饭进场。
项品一到饭桶跟前,就闻到了中药的味。
打了饭菜,他扒了一口饭,没嚼两口,胃里就有一只死虫子拼命地往喉头钻。他急忙放下饭碗,走到一个偏僻处,使劲地呕吐起来。
胃里什么也没有,吐出的是清寡的酸水。
吐完,他坐在草地上,望着其他中队的人及飞行员们香喷喷地吃饭。肚子早就咕咕直叫唤了,可那中药味儿浓郁的饭菜他实在无法下咽。
项品挺恼火的。
今天一大早,他在进场前就对自己说,你他妈的今天千万不要在飞行现场闹情绪,出了什么事你项品只有一颗脑袋。
他一大早就把毛毛送幼儿园去了。老婆赵红杏也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要去打工。项品对老婆的举动很反感:“又不是去相亲,穿那么好干吗!”红杏没理会他,第一天上班总要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吧。
项品一肚子气。
这时,团长卢玉奇朝他走过来。
——你好自在,一个人在这里抽闲烟。
——05号飞机怎么搞的,老漏油。
——团长。
项品站起来。项品一见团长心里就发虚。
团长是黑脸包公,谁都训。05号飞机的油路有小毛病,昨天飞行准备时已排除了故障,怎么今天又有问题了。
——走,过去看看。
——嗯。
项品跟在团长后面,心里七上八下的。
——项品,有人反映,你们中队伙食有问题。你没找找原因?
可能饭菜的中药味有人反映到团长那里去了。现在的兵简直不得了,鸡毛蒜皮的事全一股脑直接往上捅。项品咬了一下牙。
——怎么战士们吃了饭老吐呢?这样会严重影响飞行训练的。我看飞机漏油这事和伙食有关,不要小看,这是战士在闹情绪。这问题的严重性你知道吗?
——我好好查查。
项品的头都要炸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向成贵,平常好好的,偏偏在飞行训练时给我捅娄子!
刚飞完一个好天,又下起雨来了。
M中队管后勤的副中队长丘瑞把司务长洪水水以及炊事班长向成贵一起叫到了中队部。中队部里已经坐了好几位军人委员会委员了。项品铁青着脸坐在上首。
大家坐定。
——今天,召集大伙开个会,是关于伙食问题的。先请丘副中队长介绍一下近来后勤方面的情况。
——好吧,我说几句。近来形势还是挺好的,大家知道,现在的菜是越来越贵了,虽然这些年机务的伙食一提再提,但还是跟不上物价的暴涨。无论物价怎么涨,我们还是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让同志们吃好。我们大力提倡农副业生产,菜地长势很好,养的猪出栏率高,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伙食费的问题……
项品还是铁青着脸。
丘瑞讲完后,是司务长洪水水讲,洪水水讲完之后是炊事班长向成贵讲。
——好,都说了说。我今天提醒大家一句,今天不是讨论别的问题,而是饭菜的质量问题。为什么大伙吃了饭都想吐?昨天,我就一口饭没吃!连团长都过问此事了,你们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吗?这事好几天了,就是没人制止。你们都是有权过问此事的,为什么要让我今天才说!我看,向成贵你应该负责任。
向成贵黑着脸。
——向成贵用煮饭的锅熬中药,这是问题的关键。他为什么要用做饭的锅熬中药呢?他自己有病,也不能让大伙儿陪他受罪不是。
一个军人委员会委员说。
——向成贵想治自己的病一点没错,但他造成了很不良的后果,我们分队的同志都表示再吃到那样的饭就不干了。
另一个军人委员会委员说。
——他为什么有病不去卫生队,不去住院,肯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又一个军人委员会委员说。
向成贵再也忍不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开他的会。他“霍”地站起来,骂了声,扭头出门而去。
中队长项品等人叫他回来,他理都不理。
——反了他!洪水水,你回去让他写检查,不写的话开他的军人大会并考虑处分,太不像话了!
项品大声说。
洪水水无语。
——中队长,向成贵表现一向不错,吃苦耐劳,养了十多头猪大家都是能看到的。况且,他也没什么大错,我们开他的会,是不是不妥?让他写检查,他也不会写的。我看等指导员回来再说吧。
中队长项品听完副中队长丘瑞的话,也没言语了。他在考虑怎么给团长回话的问题。
指导员艾合瘦了。
他独自撑着雨伞在海滨大道上缓缓而行。
近海发黄的海水在雨中波起潮涌,海潮击岸的声音清脆而潮湿。海的腥味儿浓郁,艾合从小就闻惯了这种味道,他在充满海腥味的空气中心事重重。
街旁的玉兰树在雨中开着乳白色的花儿,艾合知道,妻子玉珍很喜欢这乳白色芬芳的玉兰花。
这沿海的街。
这沿海的街旁的玉兰花儿。
回忆应该是芬芳的。
六年前,好像也是在这样的雨季,也是玉兰花飘着香的时候,也是在这沿海的街,艾合和王玉珍走了一段之后便进了一个咖啡屋。在迷人的小夜曲和充满情调的烛光下,艾合吻了王玉珍,王玉珍娇羞的脸上吐放出一朵花。
其实,王玉珍并不是那种苗条秀丽的潮汕美人,但她不高不矮略显丰满的身段处处都体现出一种气质,那种气质高贵而不艳丽,伴之得体的言谈举止,她让艾合神魂颠倒。
那时的玉珍已经是公司的经理了,她能看上穿军装的艾合,艾合心里美滋滋的。当他第一次带王玉珍到部队时,王玉珍给他的战友们发名片,艾合的神色别提有多骄傲了。那时的艾合还是个小分队长。战友们拿着王玉珍芬芳的名片一个个喜笑颜开的,吵着嚷着说艾合有福气。只有中队长项品拿了名片放在鼻子下使劲吸了口气,就推托有事走了。
和王玉珍结婚,的确让艾合美了好长一段时间。结婚不到半年,王玉珍就给他买了大白鲨,他更神气活现了,一天到晚逮着空就骑着大白鲨到处威风,勾得一些追寻摩登的官兵们眼中冒火。当时他心里想,就要这种效果,这就是自己和别人的区别。
王玉珍曾经给了他心理上无限的满足。
想到这儿,艾合心里酸酸的。
他走到一棵玉兰树下,攀上去,摘了许多玉兰花,朝医院走去。在雨中,艾合清瘦的身子显得更小了。
花采近来也心神不宁。
他在盘算着今年年底复员后的事。
复员后,自己能干什么?这件事是最让他焦心的了。他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一赌气就背起行囊去西北流浪,他已经成熟了,他要做一些成熟的男人应该做的事了。他曾想到去考军校,但他感觉自己不适合在部队长期干下去。他早在两年前就读了经济管理的函授,希望自己复员后去搞经济,但这有多大的把握呢?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也在折磨着他。那就是评先进问题。他考虑过,评个先进无论如何也是有用的。
他要想办法。
据说第二季度组织要评三名先进分子,两名给机场一线工作的同志,剩下一名给后勤,这使他的想法有了可能性。
他要争取,而他的对手就是向成贵。
向成贵去年就应该评先进分子的,可他当时在三等功和先进问题上面临一个选择。向成贵来找花采商量,花采给他分析了一下,认为按向成贵这样干下去,评上先进是迟早的事,况且,三等功还有70元钱或者相当于70元钱的物品,还是现实点为好。向成贵听完眼都没眨一下就选择了三等功。
现在花采为此后悔得要命,要是去年让向成贵选择评先进,他今年就没有对手了,尽管当时向成贵拿立功发的70元钱请他美餐了一顿。
就在这时,发生了饭有中药味的事。花采从中看到了某种希望,但他也没有忽略一个关节点:向成贵的群众基础好,领导平时对他不错,特别是指导员艾合一直很关心他。
文书花采就这样一天到晚考虑着问题。
他要赶在指导员艾合回来之前,把事情搞定。同时,他盼着父亲的汇款早日到来。
尽管向成贵吃了十几天的草药,但他的下身还是奇痒无比,他对老中医的药产生了怀疑。他真后悔那一次进发廊。一想到女人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家乡的民办教师凤凤。
凤凤在他探家归队时,去车站送他。送向成贵的人很多,但向成贵对凤凤能来送他感到意外,他产生了某种错觉。
——凤凤,你答应和我谈对象了?
——想得美,我是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来送你的。我告诉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身上没有铜钱味儿了,我会考虑这个问题的。人还是实在点好,你从前挺老实的。
向成贵始终记得那些话。他想,当初探家时不要那样吹嘘或许凤凤已是他的人了。
但他不吹嘘,村里人有谁会看得起他呢?村里当兵的人有的是。
他曾经给凤凤写过几封信,但都没收到回音。
现在想凤凤是无济于事的,他现在的问题是烦恼。
这两天,他没去上班,在宿舍压床板。中队长项品来和他谈了好多次,他一句话也没说。让M中队的官兵们感到奇怪的是,每到吃饭的时间,他就起来了,吃完饭就去喂猪,喂完猪就回去压床板。
有一天司务长发现向成贵喂猪时摸着那头夏洛克大肥猪的头,眼里噙着泪水。司务长百思不得其解,向成贵一拳把夏洛克肥猪揍得抽筋的情景他至今记忆犹新。
向成贵不再熬他的中药。
M中队的饭菜也就没了中药的味道。
没了中药味的菜却没了往昔的可口,因为这两天的菜不是向成贵炒的,不是咸就是淡。官兵们便又想到了向成贵。
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
好几个晚上,官兵们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不停叫唤。
有人说,那是夏洛克肥猪的嚎叫。
作为军事主管的团长卢玉奇老喜欢管管基层中队的伙食问题,这让M中队的中队长项品十分难受。瞧瞧,中队的饭菜里刚没了中药味,又有人把菜不是咸就是淡的问题反映到团长那里去了。团长的话很难听,他说,让你转业你不走,非要留下来,死活留下了,你却一天到晚稀里马哈的,连个伙食问题都处理不好。
项品听完后只是咬牙。
他心里发狠道,妈的,我在军人大会上讲过几百遍了,有什么问题先向中队领导反映,不要越级反映问题,可就有人置若罔闻,我要是查出来了,非整死他不可!
项品当然不想再回关外的农村去了,即使是在张家口给他安排一个好工作,现在也没有什么诱惑可言了。打心里,他是向往特区人的生活的。广东省有个规定,家属在当地落户口八年以上的可就地转业安置,而项品老婆赵红杏才六年多。他必须坚持住,两年后再考虑这事。有时候他也想,在哪里不是过一辈子呢,回老家兴许有回老家的好处,但一接触到实际问题,他又打退堂鼓了,无论从生活习惯还是往后的发展考虑,他都觉得不适应故乡了。
赵红杏也不同意回老家,她常说,汕头气候好,又干净,吃的东西也新鲜,不回去也罢。这让项品感到惊讶,项品弄不明白的是赵红杏的变化。记得刚随军那阵,赵红杏老叽叽歪歪地说不习惯,只要和项品一吵架,她就装模作样地收拾东西要回家。现在,你就是当着M中队全体官兵的面扇她十八记耳光,她恐怕也不会提回老家的事。
赵红杏和儿子毛毛都十分喜欢这里的大海蟹,而且吃上了瘾,一个星期不吃一两次总是不甘心。
有时项品真是嫉妒指导员艾合。
指导员艾合结婚那天,项品喝醉了酒。回到家里,赵红杏说了他几句,他就大发雷霆,把茶杯乱摔。赵红杏抱着未满周岁的儿子全身发抖,儿子的哭声冲出屋外,在静夜中回响。那时的赵红杏是一只绵羊,纯粹的绵羊,不像现在,只要项品骂她一句,她就还他十句,项品砸一个茶杯,她能砸两个,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项品想,全怪自己一念之差娶了赵红杏,如今后悔莫及了。要是当初自己和那个汕头阿妹成了亲,现在的情况也许不会这样,没准儿会超过艾合呢。他当分队长时,有位转业在汕头的老乡给他介绍了一位汕头阿妹。项品和那位汕头阿妹坐在公园石凳上时,两人一句话也没说,愣是干坐了两个多小时。人家汕头阿妹忍不住了,就用半生不熟的柔软的普通话查户口一样问他,问一句答一句,他还是没更多的话。汕头阿妹该问的都问了之后,就和他再见了。本来约好几天后再见的,可两人都没再见。许久以后,介绍人问他,当时为什么不去,项品说了实话:“汕头阿妹太瘦了,我一想到她全身的骨头心里就发毛。”介绍人哈哈大笑,笑完之后,一本正经地说,你走了眼,那阿妹现在挺丰润的,人家嫁了个老板,自己还当了财务科科长,钞票大把大把的,你没那福分哟。
项品无语。
要是当初和汕头阿妹结了婚,部队让他转业他也不会赖下来的,也许他会痛快地拍拍胸脯表示,我早就想转业了,也许他也会有一辆大白鲨,神气活现地驰来驰去。
唉!他叹了口气。
他决定让炊事班长向成贵上班,他要做通他的工作。
一连几天,王玉珍病床枕边总有新鲜芳香的玉兰花。王玉珍憔悴不堪的脸上浮起美丽的笑意,她心想,假如这次受伤能够挽回艾合的心,她宁愿被车撞一百次。
艾合还是静静地坐在她身边。
他们很少有这样真切地在一起的时候,王玉珍伤后一直这样想。确切地说,自己和艾合婚后的几年中两人没有几次这样长久地在一起过。艾合在部队,一星期回来两个晚上,她也有可能很晚才回家。自己总有忙不完的事,应酬不完的活动和酒会。
王玉珍觉得对不住艾合,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实话,她很爱艾合,她总觉得他身上有种独特的让自己心醉神迷的东西,无论再忙再累,只要一想到艾合,她就有种安慰。
和艾合走到这一步,她不怪艾合,但怪自己又觉得委曲,这也是她迟迟不答应离婚的原因。
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哪怕是一个小细节,她都认真想过。
婚后的那段时光也许是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吧,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你疼我爱的,空气中也跳荡着幸福的音符。她从没因为自己嫁给了一个当兵的而后悔,尽管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对她的议论很多。有人说她是为了捞政治资本才嫁给了艾合的,别的说法更多了。她不在乎,她是一个有独立人格的女性,她在乎的是艾合和她的公司。
曾经有一位港商对她挺有意思。
在金海湾大酒店的一间豪华包厢里,港商单独邀请王玉珍吃饭。
——王经理,自古潮汕出美女,这话我今天算是相信了,这句话应在了您身上。
——过奖了,潮汕美女如云,可像我这样不出众的妇女却是很少的啦。
——哈哈,王经理太谦虚太谦虚的啦。能和您在一起共进晚餐是我莫大的荣幸,在大陆,我真没和哪位女士单独吃过饭。
——能得到先生的青睐是本公司也是本人的荣幸,谢谢。
——我冒昧问一句,不知可否?
——请说吧。
——王经理的先生是……?怎么没听您说过?
——哦,我先生是空军上尉军官,很英俊,很豁达的。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安排你们会面,我相信你们能够谈得来,因为我先生和你一样,都是出色的男人。
那港商便对王玉珍客气多了,终究没动那根神经。
王玉珍怎么也没想到,艾合会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提出和她离婚。当艾合说出“离婚”这个词来时,她一下子懵了,眼泪刷地流了下来。艾合没理她,只是说,你考虑考虑吧。当晚,艾合就走了,大白鲨没骑走,放在车库里。要不是她出事,他兴许不会回来。这些日子以来,她心都碎了,她实在弄不清艾合是怎么想的。或许是他有新欢了,但这是不可能的,或许是自己在某些方面伤害了他,这也许有可能,但不至于要离婚哪,她不是那种有钱就俗不可耐的女人,难道艾合不知道自己对他一往情深?
王玉珍的泪又涌出来了。
坐在她旁边的艾合替她擦着泪水。
——玉珍,没事的,给你治疗的是这家医院乃至全汕头最好的医生,你放心,会好的。
——你别安慰我了。其实你不必陪在我身边,你应该有很多事去做的。这些日子你在我身边,我很满足了。
——玉珍,明天我想回中队去,过几天才能来。
——去吧。
王玉珍伸出手紧紧地握住艾合的手。
她感觉到艾合的手挺温暖,艾合无言地凝视着她,心里有潮水涌过。
向成贵做梦也没想到花采会对中队长说出他心底的秘密。
其实向成贵应该感觉到花采的异常。
星期一,花采收到了父亲寄来的钱,同时收到了父亲的信。父亲在信中对花采说:我已想尽了办法,实在拿不出2000元钱来。我低三下四地找了几个有钱的朋友,他们都推托掉了。我没办法,就把你母亲陪嫁的钢琴卖了。是你母亲提出来的,你母亲说你更难,她哭了一夜。钱收到后来信,我和你母亲帮不到你更多的忙了,你要走的路还很长,要珍惜自己……花采看完信,眼睛就湿了。
过了一会儿,他就骑车去邮局取款了。
一取完款,他找到了向成贵。
——成贵,病好些了吧?钱够不够花?不够的话我这里有。
——你也没钱,不用了。
——别瞎说,我什么时候没钱。我父亲作一首曲就千儿八百的,钱来得挺容易的。给你200块吧,你需要的。
向成贵接过钱,心里挺感动。
——成贵,第二季度评先进,有你吗?
——洪水水给我透过风,说有可能。但我现在这样,肯定不行的,我想去上班,老这么压床板也不好。中队长找我谈过了,让我明天上班,中队长还让我放下包袱轻装上阵。
——哦,这就好,这就好。
花采的脸色微变,说完就走了。
中午吃饭时,向成贵没发现花采。他觉得今天中午吃饭的人少了许多。后来,向成贵才得知,那天中午,花采请几个支委去军人服务社的小饭馆吃了一顿,吃完后还一人发了两包红塔山。
这天,虽然天还是在落雨,但向成贵还是像往昔那样起了个大早,朝伙房走去。
——向成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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