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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江河日进,天星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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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江河日进,天星应命 (第3/3页)



    从淮安港到天津港,仍需十余日。

    海上行船,难免孤独,好在王锡爵初次乘坐,反而有些新奇。

    他一路上并未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而是兴致勃勃在船上走来走去。

    某日眺望远景,指着水天相接吟诗作赋。

    某日让水手给他讲解海船的结构。

    不时还将水手、小吏叫住,亲自讲解船上狴犴的典故以及民间故事。

    某日。

    王侍郎随性游览,路过第二层船舱时,突然看到一个水手正在指指点点,口中教授着什么,三五个船夫将其围在中间,有样学样跟着诵念。

    王锡爵听了一会,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便好奇地朝身旁陪同的漕运衙门吏员问道:“这是在教授什么?”

    吏员闻言,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回道:“王侍郎,这些小赤佬在认字咧。”

    说着,便将王锡爵引到近前,吩咐那水手教授得大声些。

    王锡爵这下听清楚了,却是当场怔住。

    只听吏员介绍道:“礼部、通政司两个月前编排了两本启蒙书,一本拼音韵书,一本八百常见字手册,两相对照,成套在北直隶售卖。”

    “虽然不知道跟《洪武正韵》有什么区别,但都说学起来很是简单易懂,前一趟船,咱们便在天津卫买了一套回来。”

    王锡爵没有什么反应,认真驻足听片刻。

    而后便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不过,王锡爵面上平静,心中却不然。

    跟洪武正韵有什么区别?

    区别之大,一言以蔽之,恐怕只能用“天翻地覆”来形容!

    洪武正韵以中原雅音为定,什么叫中原雅言?自然是太祖皇帝,以及主编乐韶凤、宋濂等十一人的用语为主。

    就像原本的《中原音韵》只分阴阳,不分清浊,乃至取消入声韵部,可洪武正韵却再度加上了入声,说到底,不过是考虑南人的语言习惯而已。

    反观如今礼部、通政司编写的这一本《拼音韵书》,分明是按照北人的习惯编撰的!

    虽然做了简化处理,更加普适百姓,是一种推陈出新。

    但关键就在于,这难道不是南北的倒反天罡!?

    所以,皇帝是单单为了启蒙,还是藉此对南北事,有更多考量?

    王锡爵这个南人,此刻也不免思绪万千。

    甚至于,行船十余日,从天津港换了内陆河船,驶入会通河后,他脑海中都还在思索此事。

    直到在通州下船时,他才略微收摄思绪——不管如何,从皇帝重用他和申时行两个南人来看,总归不会做出什么太过不智的举动。

    想不出个所以然,也只好入朝再说了。

    这般想着,王锡爵愈发迫切尽快登堂入室了。

    可惜,今日已经入夜,只能等到明晚了。

    以王锡爵的身份,船只靠岸,自然不用跟别的船一起挤。

    甚至其弟王鼎爵更是早早就知会官吏,清了码头上的场,自己则站在显眼的地方,独自等候。

    入了十月,北方就已经有了肃杀之感。

    更何况是入夜之后。

    一阵凉风吹来,不禁让人缩了缩脖子。

    见兄长走进,王鼎爵连忙上前:“大兄。”

    王锡爵点了点头,伸手将弟弟递过来的外衣顺势裹在了身上,随口问道:“张居正离朝,走的是陆路?”

    他走水路入京,一路上也没撞见张居正。

    那自然是八成走的陆路。

    王鼎爵愣了一下:“元辅还未离朝啊。”

    这下轮到王锡爵愣住了:“不是丧父致仕,扶棺归乡么?”

    王鼎爵迟疑片刻,四处张望了下。

    等确定码头上没有锦衣卫的身影后,才低声道:“陛下以国家事重,慰留元辅。”

    王锡爵这才反应过来。

    倒灌的夜风,也不能让他合上惊讶的嘴巴:“夺情!?”

    王鼎爵点了点头:“八月,元辅乞回籍守制,陛下言,国家正用人之际,令其夺情视事。”

    王锡爵皱眉追问:“已经夺了?”

    王鼎爵面色古怪:“还未,纠缠至今。”

    他顿了顿:“朝官有些异见,虽然廷议上没人明说,但下朝后,便有言官、新科进士陆续上奏,希望陛下收回成命。”

    “新科进士邹元标上奏说……”

    “居正才虽可为,学术则偏;志虽欲为,自用太甚,于国朝无益,可以不用。”

    王锡爵听罢,不免摇头。

    皇帝夺情的理由自然冠冕堂皇,国家用人之际。

    邹元标这厮倒好,直接说用人归用人,但张居正一般,没必要夺情。

    “然后呢?”王锡爵目光有些凝重。

    王鼎爵继续说道:“九月戊午,元辅再乞归守制。”

    “陈三谟引杨溥、金幼孜、李贤、夺情起复故事,请留元辅。”

    “陛下言,辅导朕躬,为国任事,方为大忠大孝,卿勿以私恩废公义,宜抑情遵命,无得再陈。”

    王锡爵叹了一口气。

    杨溥、李贤的旧例可站不住脚。

    杨溥之前就以省母告假还家,正好主持了营葬之事,而李贤同样也是回籍奔丧,之后才奉旨夺情。

    这成例想压制异见,恐怕想得太简单。

    不用王锡爵问,王鼎爵便低声继续说道:“下朝后,刑部主事沈思孝上奏,说……”

    “先朝杨溥、李贤亦尝起复,然溥先以省母还家,贤既以回籍奉旨夺情,固未有不出都门而可谓之起复者也。”

    “居正守制,万古之纲常所系,四方之观听攸关。”

    “皇上必欲其违心抑情,衔哀茹痛于庙堂之上,且责之以吁谟决策,调元熙载,或者非其情也。”

    “皇上尚欲其敷化施政,端范移风于海内,且责人之趋令遵教,用协丕式,或者非其理也。”

    “乞求陛下收回成命。”

    王锡爵神色越发凝重。

    认真看着弟弟:“朝中是不是快起党争了!?”

    王鼎爵有些迟钝,不知如何作答。

    王锡爵只好摆了摆手:“算了,然后呢?”

    王鼎爵犹豫了一会,再度伸头张望,确认没有人能偷听。

    他这才附在兄长耳边,开口道:“九月末,也就是五日前,元辅三乞归守制。”

    “此次皇帝还未表态,便已经群情汹涌。”

    “今辰,一副揭帖在城中散布。”

    “说……”

    “今有人为天上治国理政,为天下扶植纲常,竟刚愎自用,两相败坏,不顾旁人之非议,岂非独夫乎?”

    “今有人于亲生而不顾,死而不葬,人不曰残忍则曰薄行,不曰禽兽则曰丧心,果真可谓人乎?”

    “败坏纲常,玷污伦理。”

    “独夫非人,当由圣上罚之。”

    “圣上不罚,天必罚之!”

    话音刚落。

    轰隆!

    一阵冷风吹过,豆大的阵雨毫无征兆洒落。

    兄弟二人愕然抬头。

    只见阴云忽结,天鼓大鸣。

    雷霆骤现,如蛛网漫布。

    夜空明灭不定。

    一瞬间,天穹陡然一亮。

    一道彗星划过西南,明明煌煌,分割尾、箕,撞破斗、牛,携三十三重天之势,直逼女宿。

    紫薇霎有黯淡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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