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玄螭虫象并出进(上) (第2/3页)
如今也涕泗交加,难不成也被吓到了?”
听到了江闻的质疑,安仁上人方才连忙察觉到不对,抓起脏兮兮的僧衣往脸上抹去,果然发现自己的情况也没比品照镇定到哪儿去,但他闪现出来的困惑惊疑却久久没有消散。
“施主,说起来你的脸上也是……”
江闻忽然感受到脸颊边一冷,猛地拿手一抹,竟然也是一行清泪不知何时早已潸然,完全超乎他的预计出现在了脸上。
江闻双眼紧盯着高空,连忙追问道:“上人,快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安仁上人眉头紧锁,连忙说道:“老僧刚才先是听见了云中巨响,正是卡冉神从中经过,远远只能看见火光四起,等清楚点了再看,却是一个四首的盔甲怪人肩臂相连,正朝着穹空怪叫大吼,就如连体怪胎般行动,相互挣扎却难以分离,疼痛非常……”
“不是一人四首?而是四人同体?!”
江闻心头一震,再次看向穹窿高空,果然想清楚了其中的不对劲之处。
那副宽大到过于臃肿的铠甲,只是因为畸形四颅而稍显正常,如果仔细看去,分明能察觉到沉厚残破的铠甲之下,是四股截然不同的力道在互相拉扯,就像四个人被困在其中。
透过盔甲残缺处望去,里面的人肩臂相连长在一起,有点像是极度扭曲的连体怪胎,正在天空巡行时大喊大叫。
依靠着老和尚所说的见闻,江闻忽然产生了些没有意义的探究欲,比如他发觉这不一定就是四头神卡冉,他们所看见的也有可能是传闻中的日夜游神,《淮南子·坠形训》记载日游神的形象:“有神二人,连臂为帝候夜,在其西南方。”高诱注曰:“连臂大呼夜行。”
随后江闻的眼神忽然凝成利剑,狠狠地划破了虚空,先是钳制住惊魂未定的品照。
“品照,那是日夜游神!你看那一身唐甲就知道了,绝不是你们麽些人的神祇!”
品照似乎有些触动,但讷讷不知如何回答,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无法思考,见到江闻仍不肯放过他,品照只觉得他的表情像极了庙里供奉的天王塑像,不怒自威也能喝退四方鬼怪,不禁想要向后躲闪,几欲自绝的行为也稍稍安定。
江闻随后问安仁上人。
“上人,江某如今有点糊涂了,你说这究竟是无上神通?还是幻觉影响了现实?这到底是色是空?又或者是存是亡?”
安仁上人见过江闻的举动,缓缓说道:“施主果然悟性非凡。这‘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的道理,以品照如今的修为还无法领会——就以无量大海中的‘水’和‘波’来比喻,‘色’譬如‘波’,‘空’譬如‘水’,故而离水无波,无波非水,说到底名称虽有二别,其实都是无量大海的一相。”
学佛多年的老和尚果然一语中的,瞬间点亮了江闻的思绪,冥冥中似乎抓住了一丝灵感。
不管是不是幻觉,如今他眼前就是“色”,是有“形相”可以看得到的,不是“空”的。可要晓得,凡是看得到的“相”,都是“虚”的、“假”的,都是众生的“虚妄心”中变出来的“虚妄相”。
江闻试图探究的真与假,就如同“色”的“相”、“空”的“相”,一样都是虚妄的,一样都是“空”的,如果眼前其实什么东西都没有的,还有什么“色”和“空”的分别呢?
带着常识进入到了如此混乱的领域,便是要以理智重塑常识,只见江闻先是紧紧皱眉,随后又扼腕不止,似乎正在脑海里与某些固有念头激烈交战。
安仁上人慨叹道:“然而鸡足山阴可能证悟而难解脱,老僧多次入山也只能自保,施主还是少劳神罢。”
但江闻没有放弃的打算,只见他在烦恼中不断揪着头发,随后灵光一闪,的双目流露出了深湛如潭水的模样,安仁上人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连灵魂都要被吸摄进去,所发出的语言也极尽蛊惑。
安仁上人连忙持咒收心,耳边听见江闻正一字一顿地对自己、对他人、或者是对漫天鬼神叙述着:“江某幡然回首,总觉得过往如云烟成雨,年幼时的世界幼稚得可笑,成年后的日子则坚冷如冰,仿佛以往种种皆是虚妄,却不知道该如何处之。”
“直到我某日行走江湖,才察觉这样的认识再寻常不过,无数次与人生死相搏,从初涉时的谨慎警惕、如履薄冰,到巅峰时的稳操胜券、游刃有余,又像是做了另一场相反的梦。”
“自那以后我便懂得了浮生若梦,凡人无论如何修为,都无法摆脱自己认知里虚无缥缈、片面浅薄的本性——但更重要的是,我学会了思考,忘记生死的那种思考……”
江闻吐出一口气,语态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转入了极度醒悟、豁然开朗的状态,每个字都像是重锤一击,狠狠落在烧红的铸铁之上,一步步改变着什么……
“你们可知道我想到了什么?我想到的是云端有一尊比常人大一千万倍的湿婆神,正站在云端大地上蹈舞,寻常人类渺小如尘埃,一脚下去,纷纷化作肉泥,而湿婆神虽面怀慈悲,但笑着屠杀众生!”
“这样的湿婆舞,其实无时无刻不在心头上演。那分明是一支破除心魔瑜伽舞,充斥着自我毁灭和自我救赎的概念,通过修行杀死了自己内在的‘弱者’,本就是一种深邃的灵魂拷问……”
这些话说完,江闻双眼的神色已经忽然恢复正常,宛如万花筒被顷刻间杂碎,再次显露出真实世界的麟角,可不知为何,安仁上人总觉得有些东西已经被悄然改变了,江闻身上的气息似乎更加贴近外界的鬼物。
“大师,品照,江某以摄魂大法催眠了自己,功效大概能维持一炷香的功夫。妙宝法王想必比我们更早想到这一切,我必须先去把他救回来。”
品照懵懵懂懂地听着,忽然发现江闻已经从千佛窟上一跃而下,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茫茫夜空之中。
无数干麂子畸突头骨上的鼻腔嗅动,似乎察觉到了有活人的生气逼近,纷纷伸出干枯肢臂前扑,但这一次江闻的动作却变得敏捷到有些难以描述。
江闻的身影在密林中逐渐加快,忽然拔起数丈不受控制,脚步也踉跄凌乱到了极致,猛然就像跌到一般不受控制,忽然身形窜动出了一大截,如蛇行、似狸翻,在密林中横行无阻。
可就在这样诡异的动作中,江闻四周忽然展现出了八个一模一样的身影,仿佛影子蒙地分身拉长,呈螺旋之态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比鬼魅还要像是鬼魅,即便干麂子前赴后继地想要去阻挡,却被一层无形无质的东西阻挡在了身侧,纷纷都被弹飞震开,终于来到了昏迷在地的妙宝法王面前!
“法王,快醒醒!”
江闻试图催促妙宝法王醒来,但他就像是一具僵立不动的尸体,心跳呼吸都彻底停止,他身形外表虽然没有任何变化,却呈现出一种出自本质的焦黑枯萎,仿佛残木被点火燃尽,只剩下一段空空如也的躯壳。
江闻还来不及想其他办法,就发现骆霜儿再次从密林阴影里悄然现身,本如被薜荔兮带女萝的山鬼窈悄,骆霜儿仍旧闭着眼睛,似乎沉浸于一处神妙虚空的世界之中,但偏偏在妙宝法王被江闻横跨百丈猛然掠走的瞬间,又一次“醒了过来”!
严格说起醒来的并非骆霜儿,而是她身上无数不知道能否被称为“眼睛”的主人,一道道七彩霞光再次从虚空中绽放而出,后发先至地想要追逐江闻的脚步。
然而这次的江闻身法飘忽,似乎突破了某种界限隔膜,身侧的螺旋九影忽大忽小、忽前忽后,脚步诡异万状难以言述,就像是晦暗墓林中贴地飘行的鬼魅魍魉,行进的轨迹上就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速度也快到了弓矢般巅峰。
但诡异光线的速度更快,即便螺旋九影的身法步伐飘忽诡异、诡谲无端,却还是会被一束束光线所追及,扑灭在了丛林阴影之中,就在诡异光线马上就要击中江闻与妙宝法王,即将同时贯穿这两大高手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又发生了,江闻竟然就地消失,顺势横空挪移到了一丈开外的地方,用玄之又玄的方法躲过了追击!
江闻再次分身出鬼影,身姿隐约极度让人恐惧,以种种活人决不可能展现的技巧,衰脱了骆霜儿的光线追击,终于躲入死角。
“横空挪移、螺旋九影,我本以为再也用不上了呢!”
摆脱追击的江闻冷哼一声,双掌狠狠拍在了妙宝法王的后背上,澎湃掌力穿透胛背灌注心脉,终于让昏迷过去的妙宝法王,在一瞬间又剧烈地喘起了气来。
“咳咳咳……多谢施主再次搭救……”
“法王,你为什么要说‘再’?”
江闻先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反问了一句,随后加快语速说道,“算了这些细节不重要。法王继听说我,我现在终于愿意相信,你其实根本不会武功了。”
江闻用手背抹去不明所以的清泪,忽然说道,然后发现妙宝法王也露出喜出望外的笑容。
“江流儿施主,你终于也领悟到了……”
…………
闭黑关。
这样的闭关以七天一个周期,修行者身处绝对黑暗的房间之中,里面必须没有任何光线,哪怕眼睛看出去,连你的手都看不见,据说这样修行,便可以屏蔽掉外界干扰,重新绽放出自性之光。
后世也有很多冥想爱好者尝试过,表示出关后,人往往变得很容易哭,山里下了三天雨,山上的人哭了三场,总之出关之后看到什么都很感动,总会忍不住流眼泪,直到一周过后渐渐消退,那种感觉状态才彻底消失。
修行者认为这是因为重新回到俗世,心再次蒙尘,所以再次被污染和混沌,因此一些古代高人需要常常闭关修炼,就是为了除去心中的杂质,心才会再次明亮起来。
但是心理学上,将这种闭关称之为“感觉剥夺”实验。
心理学家同样会通过切断志愿者各种感官对外界信息的获取途径,让志愿者处于高度隔绝的状态,多次实验证明丰富的、多变的环境刺激是人生存的必要条件,在被剥夺感觉后,人会产生难以忍受的痛苦,各种心理功能将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因此才会在接触到外界的风雨雷电时泪流不止。
这样的症状正巧能与进入鸡足山阴后,几人频繁遭遇情绪失控、杂念浸染相对应,特别是先一步进入鸡足山阴的平西王府高手,显然是经历过了一场歇斯底里的内讧厮杀,最终才死伤遍地,只剩下安仁上人以极高的意志力控制住情绪,免遭丧乱。
江闻三人的感官明明非常敏锐,状态也极为警惕,绝不可能会在不知不觉之中陷入沉昏冥想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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