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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满目山河空念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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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九章 满目山河空念远 (第3/3页)

问盘问对方的来头大小,又是否有资格坐在这里说话。

    “阿弥陀佛,老衲还未向贵人们介绍,这位江檀越乃是靖南王府远道而来的贵客。”

    借着弘辩方丈的恰到好处解释,江闻也顺理成章地对众人介绍道:“正是如此。在下靖南王府门客江流儿,这位是舍妹方百花,有什么问题吗?”

    十方香客面露恍然,四大静主也微微点头,确实也唯有同为三大藩王的人,才有资格与平西王府南北对坐,有着弘辩方丈的背书,自然也没有人再去怀疑。

    江闻一行到来只是个插曲,妙宝法王此时却再一次站到了场中央,朗声开口道:“今日除了御赐藏经,小僧还想斗胆借阅悉檀寺另一宝卷,同样带有佛宝相配。”

    “众生从无量劫来,所造一切罪业,皆当忏除净尽方得正果。相传悉檀寺藏有唐一行大师所撰的《华严大忏经录》,小僧愿求此经卷普度众生,使我及诸众生,三业罪转成解脱,六根愆成就神通,畅演圆满之华严!”

    香客们议论纷纷,对于鸡足山的《华严大忏经录》也略有耳闻。《大方广佛华严经》是佛陀证悟后于定中开演的首部经典,被誉为“经中之王”,涵盖三藏十二部一切如来教法,

    前代土司木增就曾拿出这部古经,先是聚合大理无数高僧参详研究,后将稿子交由苏州中峰禅院主持读彻为之校核参补,又由天台寺习教观沙门正止治定,复请大儒钱谦益、汲古阁主人毛晋一同比对,终于明崇祯十三年(1640年)捐资请汲古阁良工凋造,功成后版藏于浙江嘉兴府愣严寺藏经阁,其正本早已刊印流通。

    众人见如今妙宝法王兴师动众而来,为的竟是一本流传在外的佛经仪轨,想必这份唐一行法师原稿的《华严大忏经录》里,必定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奥秘玄机。

    众人此时都翘首以盼,希望弘辩方丈能拿出经卷一观,却见老方丈面露难色迟迟没有行动,不免心生疑惑,也对于里面的内容更加好奇了。

    “弘辩方丈,这经书里有什么东西不便示人吗?为何如此犹豫?”

    香客中有人问道。

    弘辩方丈思量许久之后,才对着妙宝法王说道:“倒也不是。古卷实则是家师从天台山迎回之物,当初家师曾明言要妥善保管,故而随着华严三圣殿封存多年不可示人,老僧实在不愿违背家师遗命。”

    妙宝法王却似乎听懂了话中含义,忽然合十双掌对老僧说道:“大僧,尊师所留华严大忏仪轨,想来乃是因华严经有说‘众生本来成佛’一说,若有人纵然起大邪见,断一切善根本,等到谤法心转也仍有涅槃余地,永劫之后终将成佛。”

    “然在我噶玛噶举派中,曾有上师怜悯阐提根性,深知众生一念迷失,便会有法不得、诸佛难救,故而传授普渡脱迷法门,能解脱谤法之心。小僧愿以法法相代,换今日一睹宝卷真容!”

    江闻听到这些话,瞬间明白了对方有恃无恐的根由。阐提本指的断善根无望成佛之人,他口口所说的阐提之事,显然全都指向起大邪见、断了一切善根本的安仁上人。

    要知道弘辩方丈受师父所托,平生最重要的两件要事,无非是守住悉檀禅寺与治好师弟安仁,如今妙宝法王提出看一眼经卷就帮忙治病,无异于拔一毛而利天下,换做他是弘辩法师,也实在是想不到有拒绝的理由。

    果然不出意外,弘辩方丈沉默良久,终于从怀里掏出一份古旧至极的画卷。

    众人看着残损毁坏到只剩下了半幅不足,终于知道为什么弘辩方丈如此谨慎,实在是看一眼就少一眼。经卷上的文字线条漫灭不清、褪色暗澹,条条造纸的丝络支棱脆硬,仿佛风一吹就会散碎。

    “阿弥陀佛,此事并非老僧愚痴心弊,只因这份《华严大忏经录》并非孤卷,而是与另外一份《山河两戒图》一体两面,正反誊录,年深日久早就脆弱不堪,故此打开都需小心翼翼,以免隳堕了珍宝。”

    弘辩方丈先是低声解释之前谨慎的原由,复次对妙宝法王说道,“今日老僧便斗胆一展古卷,法王若是核验无误变可自行临摹图文,务必将古卷原样交还……”

    妙宝法王微微颔首,起身来到了弘辩方丈身侧,两人并肩而立背朝北向,香客达贵也纷纷合十赞颂,起身来到了两旁远远观摩,唯独不敢阻挡住平西王席坐处的视线。

    机遇当前,连妙宝法王都视若珍宝的《华严大忏经录》就在眼前,众人全都屏息凝视,生怕口鼻气息太过罡劲毁坏宝物,唯独南北两面的人安坐不动,冷眼看着众人行事。

    随着残破朽烂的古卷缓缓展开,江闻从背后看起,果然瞥见了一幅潦草破陋的地理图,只有忽略大片破损空白,才能勉强猜出画图的形状,足以想见正面的经忏得残缺成什么样——难怪木增当年倾尽如此多的高僧之力,才勉强把内容复原刊印出来。

    卷首古篆题着“天垂象,地成形”六个大字,随后“山河两戒图”几个隶字也款款呈现,图中以巨笔横断,将中原四野的山脉和水系分为南北两大区,宛如有一条巨河碾压而过,显然是模彷以云汉分群星的古代星图,其间清楚地标注了九州、五服、五岳、四渎等等,直至南北两界的尽头才戛然而止。

    江闻原本没太在意,像这样的古图虽然珍贵,也不过是一份早期地图。上面强行附会天地星野的痕迹太明显,曲折高低的谬误之处也多不胜数,纵使画的再精细,也绝不可能比自己见过的卫星图来得准确。

    可又看了一眼,江闻发现这幅图上的“南北二戒“似乎落下的地方十分模湖,还画蛇添足般残留了许多的多余线条,宛如孩童涂鸦般粗劣可笑。

    这两条线又称“南纪“

    北纪“,是古时地理家虚拟的两条山川脉络,也是中原地区限制“戎狄“(北戒)、“蛮夷“(南戒)的分界线。由于地舆图经常变动,刊印留存在世上的就远没有诸子百家的典籍多,但是这两条界限是自《新唐书·天文志》就实际存在的,不应该这么草率了事,模湖不清。

    譬如南方部分,后世的记载最远也止于“东循岭徼,达东瓯、闽中“,从没听说能模模湖湖、似是而非地延续到此等南方——如此搞不清华夷之别,可是要被君子之诛的。

    发觉出这样的异常,自然就激起了江闻的好奇心,他凝神望去,经卷正展至关键处,江闻瞥见鸡足山的位置有一圈歪七扭八的线条,复又被人涂抹漆黑,抬头一看,发现安仁上人也聚精会神地盯着背面,两人视线交叠忽然不约而同道。

    “诸位,给我靖南王府一个面子,今天就看到这里吧。”

    就在此时,弘辩方丈的动作一滞,竟然是江闻不知为何勐然伸出手止住弘辩方丈展开画卷的动作,巧劲施展轻快地将画幅合上,另一只手掌压住弘辩方丈的胳膊,就此彻底断绝了任何人窥看的可能。

    众人看到聚精会神处被骤然打断,都不免大呼小叫,唯独当中的妙宝法王并未愠怒,反而对着江闻友善亲切地笑着,似乎在无声无息地拈花微笑,询问有什么事情要说。

    弘辩方丈也疑惑万分地看着江闻,而江闻也双眉紧皱地望向老僧,凝重又坚定地缓缓摇头,清楚表达出了自己强烈反对的情绪。

    此时安仁上人也走到近前,深深看了妙宝法王一眼,诚挚而又严肃地说道:“有劳法王费心,老僧的事情自己清楚,有些东西是无法强求的,如今只能多谢美意了。”

    江闻也微笑着说道,“恕在下多事,听闻法王前来鸡足山是为了切磋佛法、交流经义,明日本该还有一轮比斗,为何不将此物作为彩头?如此将人情归人情,本事归本事才好。”

    鸡足山四大静主目瞪口呆,本以为今晚就能化干戈为玉帛了,却没想到会有这么两人横生事端把事情搅黄,拂了对方的面子不说,竟然还不肯给个台阶下。

    四位老僧连忙想要劝说弘辩方丈三思,可安仁上人与江闻本就是如今最为信任的两人,知道两人意见达成了一致,便退到一旁看着妙宝法王闭口不言。

    “如此也好。小僧听闻鸡足山上有胜景名曰天柱佛光、华首晴雷,明日一早正想去看看,倒也不急着走。”

    妙宝法王也欣然应诺道,“只是不知道明天要切磋什么?经论还是戒行?”

    妙宝法王遭到如此打脸却仍旧不动声色,以至于脸上带着恬澹冲和的笑容,让江闻怀疑对方到底听没听懂自己说的话,也久违地察觉到了一丝抽象而又野性纯真的美。

    “传闻佛菩萨修禅定可得神通,阁下贵为活佛,明日不如比试神通!”

    “好,那就比神通。”

    赞善、护法喇嘛起身开路,妙宝法王也向四方施礼后转身离去,只剩下一头雾水的和尚香客们,和手中攥着古卷的江闻。江闻心中波澜起伏,安仁上人也是若有所思,一起看着妙宝法王一行离去的背影。

    江闻猜到,面前的妙宝法王有问题,他要找的东西也更有问题!

    刚才的江闻就发现闽中部分残留着一些连绵起伏的山峰线条,线条底下似乎隐藏着一串素隐行怪的尖刺,正破险摧山却不辨全貌,但这寥寥数笔,却赫然勾勒出了某种獠牙朝天、狞恶异常的神髓。

    当时的江闻心中一惊,心中念头急急闪过,定睛再向这幅《山河两戒图》看去。那时经卷漫展不久,背面的图卷也就刚过南戒不远,距离最最漫灭破损的中原也尚有一段距离。等江闻再看见底下横七竖八的破烂线条,勐然领悟到南戒以南的混乱痕迹并非随手涂抹导致,分明就是许多条鬃鬣披拂、鳞甲怪异、飘荡潜游在岭南大地的虫蛇之影,最终纠缠扭曲在了一起!

    依靠着想象力的阐发,江闻逐渐察觉到鄱阳洞庭暗浪潜涌,华岳嵩山怪影婆?

    ??,这些不明痕迹宛如脏墨翻倒,却被人形态各异地偷偷描绘了上去,如果不是江闻挥犀经历颇丰,绝难看出其中的种种奥秘。画中整个中原大地、五岳四渎,竟然都充斥着让人无法言喻的希夷古怪!

    好一幅《山河两戒图》,这样的东西,又如何能被容许流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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