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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何由尽离席 (第1/3页)
沉刀挥起,青锋落下,寒芒时强时弱地闪烁着,即便以在场武林群雄的武功造诣,也无法插手这场骇人耳目的决战之中。
雨幕之中茫茫无际,唯有两道人影闪烁而起,刀剑交击声伴随着愈加狂暴的雨水,凌厉的杀意时隔遥远都能感受得到,只见刀招剑法缠绕重叠,彷佛巨蟒金鳞盘旋蠕动,拨动着万吨雨水从天而降,轰隆隆淹没了人心耳目在内的一切感官,充塞在广州城略显拥挤的天地之间。
但究其原因,并非因为这场对决的武功高妙到如云龙藏雾、不见鳞爪,亦或者招法标新到旷古未见、令人咂舌。恰恰相反,两人的招法虽因经历千锤百炼而面目全非,依旧能看出融通百家于一体、别出机杼为新天的端倪
——才短短几招亮出,犹然可见八卦刀、乾坤刀、太极刀、梅花刀的神韵,也能看出太乙剑、八仙剑、玄功剑、龙华剑的精髓,纷繁复杂的武林兵械竟然在他们手底万状纷呈。
真正让人胆战心惊的,是此时的天地间雷光隐隐、暴雨纷纷,神威已然充斥占据尽了了天地无穷、至高至奥的虚空处,眼前两人的殊死对决,招式却疑因他们间的师门渊源,显得格外地熟稔于心、间不容发,玄之又玄地竟然夺走了一丝天地之间的神韵。
那是天地杀机!
天威地势于眼前乍现,刀剑交击的两人却在阴差阳错间占据了遁去的一,夺走此方天地舞台中最后的位置,把招式武功之外的大势恢弘到了极致,在无外人能搠走眼前的锋芒!众人不知道如何描述,可习武之人的直觉告诉他们,这时候若是贸然闯入,死的一定是他自己!
陈家洛毅立于大雨之中,观视着远处竭尽所能的斗兽之战,只觉得胸臆之间已有一股气横冲直撞,愤满壅塞却找不到可以宣泄的地方,更无法如对面那般得逢势均力敌的对手。
环视四周,如他这般感受的绝非一二独例,人人分明都被这地发杀机、龙蛇起陆所感染,年迈如青旗帮的老者,妇道如着红衣女子,身受重伤如四当家文泰来,此时眼中都生出了殊死一搏、天下缟素的勇气———在这等绝世的天地凶威之前,也只有千锤百炼、精纯惟一的武学还能奋起残勇,最后奋效一回螳臂之勇。
陈家洛的嘴角溢出鲜血,那是他正自己咬破唇舌以维持内心的清明。
他此时心思百转,勐然想起临行前叔父出关的言语,已经明示此行会有一名“布衣韦带之士”效“白虹贯日之举”。
叔父说那将会是一名天下仅有的真正刺客,可如今面如金纸的刺客被同样高绝的强手挡住,勉强扫清了前进的道路,刺杀尚可喜的计划却不知该如何为继。
思虑之下陈家洛没有妄动,武林群雄却已经按耐不住心头涌动的杀意,起身掠过交战的刀剑二人,迎头撞上了蓄势待发的倭寇。
这样的选择没有问题,因为此时除却眼前奋力决战的两人,人人都知道大敌尚在中军大帐之中隐伏,唯有杀至血染旗旛以人头祭天,今天的决死一搏才有意义。
刀光血影于眼前纷呈,已然分不清是雠敌的血还是同袍的血,嘶吼被磅礴暴雨所掩盖,眼中只能看见因为愤怒激昂而变形的表情神态,还有就是原本武功抛弃修养身心的伪装后,那最是赤裸不过的杀心。
隔着大雨磅礴,陈家洛亲眼看到一名又一名因即将接抵而焦躁难耐的倭寇,忽然挥刀切下自己手臂一块皮肉,以剧痛麻痹内心凛冽万分的杀意,这让他心中的疑惑更加浓重。
这绝不是寻常倭寇海贼能有的心境,而证实陈家洛忧心非虚的细节,很快就又出现了。
只见两名用掌的高手横拳直击,双臂平出犹如胳膊凭空伸长了二尺,重重地印在了倭寇深色胴服之上,让对方措手不及地吐血后退,重招之下绝无生还之理。
可刚勐强横的掌功还没收回,受伤倭寇就已经叽里哇啦地怪叫着弹起,手中长刀朝天一指,兜头就将两名武林高手沿着肩膀到腰部噼成两半!
血雾飞散在恐惧中,让矮小倭寇的表情显得格外狰狞,亮银的刀刃却像是饱餐一顿般熠熠生辉,不曾染上一丝杂色,甫一交手便受此大亏的武林中人当即警惕,转由持剑的无尘道长和手捧旗杆的杨成协迎敌,抵挡对方反向冲锋的势头。
大家都知道了,对面的是真正的精锐,绝非寻常倭国武士!
眼下己方先折两人,已然陷入了始料未及的苦战,而从眼前的形势来看,无尘道长与用剑高手先前的行为,也是因为早已发觉对方的异常,才会冒险由无尘道长前去试招,再让用剑高手出手破招。
两人看似以二敌对,实则已经用尽是后发制人、料敌先机的谨慎了。
陈家洛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极为不安的情绪,某些流传在家族中百年未散的传闻困扰着他,眼下隐晦莫测的端倪也使他难以安坐,因而他决定自己去试探一次,也终于在暴雨之中腾空而起,展现出了极为高明的轻功底子。
吞噬
陈家洛将双手拢在湿袖之中,如翩翩起舞的白衣秀士穿花而过,暗不可查的拳影却已经在两名倭寇的眼前闪过,噼、崩、钻、横诸多劲力虚实难辨,最后一同拉紧,如绞紧的牛筋索突然松开,将万重劲力滚崩而来,蓦地化为了刚勐劲烈、无可匹敌的一击!
“总舵主小心!”
一声惊吼在暴雨中响起,陈家洛这才发现面前的倭寇受了一击竟然未死,尚且保持着胸口塌陷、口吐鲜血的模样强行转身,用一对已经突出的死鱼眼紧盯着陈家洛,手中长刀勐然调转刀口,眼看即是一道凌厉攻势的弧线划落,也分开生死。
陈家洛在危急之中勐然转体,侧身躲过了这一记杀气凛然的斜噼,可另一处倭寇已经寻迹而来,只见其以诡诈身法蹈光而前,刀光阻挡住了视线,若是寻常人遇见这样的反击,早已被夺去气机无法还手。
耳闻吼声,他直觉身后又有一人横跃而来,一迸足则跃进丈余,落地却像是毫无轻功地双足着地。发出沉闷的顿落声和膝盖痛苦的嘎吱声,但由于倭刀本就长五尺,此时挥刀范围已经超过五尺,进一步封住了陈家洛的脱身路线。
无尘道长与赵半山目光精准,一齐起身来救,拼开两刀之后才把陈家洛从险地里救了出来,而即便在这种情况下,犹有一名僵死的倭寇拔出腰间短刀,死不瞑目般地要扎穿赵半山的脚踝。
亲身体验过倭寇的刀法之后,陈家里已经知道武林群雄为何武功造诣深厚却不得寸进!
眼前倭寇所用的刀法凶险之极,出刀全是裹缠之法,断头招数以裹头,断喉招数来缠身,再不然就是小弧以断腕臂,交手之间自然险状频频。
“总舵主,倭寇的功夫难缠之处在于变换极其迅速,漂疾湍悍的大噼大杀同进退轻捷一体,看来不能再缠斗下去了。”
三人鼎足而立互为依靠,赵半山出身温州太极门,那里曾为当年戚少保抗倭的第一线,自然也听闻过关于倭寇刀法的故事,故而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我看这些倭人不对劲,功夫更不对劲。”
无尘道长将秋水宝剑横在身前,却皱着眉头说道,“我知道倭人使刀,长以度形,短以趋越,蹲认为步,退认为伐,臂在承腕,挑以藏撇。可面前这帮人豕突蟹奔、五兵莫御,交手起来浑身上下都是说不出的怪异……”
陈家洛听到这话眉头一挑,转头看向了无尘道长,“道长,你说的怪异之处,是不是觉得他们的刀法里……没有‘人’?”
此言一出,正沉浸在疑惑当中的无尘道长,忽然长长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家洛。
“总舵主所言甚是……这门刀法横行疾斗,飘忽如风,可你看他们的倏忽打斗、往来跳跃,似乎全都与持刀之人没有关系,反而是他们自己被刀拖动着横挪不已、至死方休!”
无尘道长凝视着倭人那怪异的举止步伐,态度也越来越清晰,“难怪他们出手左右跳跃,藏招奇诈诡秘——这是因为我们比武死斗皆是紧盯着人,全心观察肩肘腰膝颈足,却因此没发现倭寇一切行动的引领,都在这把刀上!”
像这种骇人听闻的说辞从无尘道长嘴里生出,显然已经违背了一切武林秘籍上的原理,赵半山却打心眼里觉得这个理论极为正确,只是让他想不通的是,自家总舵主听闻后脸上并未露出一丝惊异,反而挂着一种果然如此的理所当然。
陈家洛眼中寒芒闪过。
世间皆知他出身的海宁陈家世代簪缨,科名之盛,海内无比,两百年来进士百人有余,乃至位居尚书,侍郎、巡抚、布政使者,但不为人所知的是,支撑这百年家族长盛不倒的除了科举,还有背后重金投资的海商集团,绝少不了昼夜络绎往来于日本的商船队伍。
到上一代出了叔父陈永华这样的天纵之才,也因早年出海经历结识并投效到了延平郡王的麾下,因此陈家人对于日本国内的处境,远比其他人更加心如明镜。
他知道自从丰臣秀吉颁布八幡船禁止令之后,海面上如对面这般的倭寇就急剧减少,等到五十年前德川家康取代丰臣氏开始统治日本,大力推行闭关锁国,旋即发布非常严厉的“锁国令”,一经发现私自出海立即处死,明倭海面自此肃安清平,再无倭寇肆虐的消息。
因此如眼前这般规模的倭人武士出现,绝非众人认为的小打小闹,此时在背后站着的,极有可能是统治着日本的德川幕府,也只有身为征夷大将军的德川家,才有能力派出如此多精锐到足以匹敌武林高手的倭国武士……
非人御刀,以刀御人,这种邪门至极的刀法陈家洛之所以能一眼看出,是因为他幼年就曾听说过大名。更因为这门刀法所出现的时间,就是抗倭战争如火如荼的年代,见证者则更是大名鼎鼎的戚继光!
明末徽州武艺家程宗猷曾参与过抗击倭寇的战事,他在《单刀法选》中说起过倭人的一门莫测刀法:“……其用法,左右跳跃,奇诈诡秘,人莫能测。故长技每每常败于刀。”要知道跳跃奇诈并非倭寇的专利,刀招再诡秘也总有被拆穿识破的一天,以当时天下武林豪杰的能耐赶赴江南,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悟不透一门倭国刀法。
可事实就摆在这里,正德年间的何良臣在其《阵纪》卷二《技用篇》中也特意提及这门刀法:“……不外三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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