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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天下谁人不是笼中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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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天下谁人不是笼中雀 (第3/3页)

   范思南坐在老人一旁,问道:“二十年来,蜀地百姓,过得如何?”

    老人说道:“思南在那淀梁城皇宫之中,可是经常吃到蜀地山珍?京城达官显贵的妇人,可最是喜爱蜀绣?不少人的家中,可有饲养一两头形状似熊,爱吃嫩竹的大猫?”

    范思南轻轻点头。

    老人苦笑道:“都是咱们蜀州的好东西啊,二十年来,上任蜀州的刺史,基本两三年就一换,来这蜀州,与其他州郡,全都不同,不需要任何政绩,只管搜刮,搜刮得越多,升官就越快。”

    老人转过头,看了一眼范思南,问道:“可曾猜到那年轻皇帝王腾,有何用意?”

    范思南思索一二,回答道:“是要逼得咱们蜀地造反复国,以那驱虎吞狼之计,打掉渝州王那二十万兵马。”

    老人点头,说道:“如今那楚地,与我们蜀州,应该是差不多的光景,楚地那位姓吴的藩王,比渝州王柳乘,还要不好过。朝廷上可有人为蜀楚两地百姓说上一两句话,真要有敢的,那此人的官途,多半也就到头了。这是那王腾小儿的阳谋,以一消一,放你回到蜀地,不过是以你的身份,以你母亲二十年前的那份“人和”,换取一个蜀地和渝州的平衡,免得到时候咱们没打疼那渝州王,反而被他柳乘吃掉了蜀地修养二十年的底蕴。近几年商家弟子走蜀道,悄悄向蜀地运送铁器弓弩,也算那王腾小儿悄悄给咱们蜀地增加的筹码。”

    范添以拐杖轻轻敲击肩头,说道:“我以黍米诱鸟雀,王腾以整个蜀地的安危诱你,诱整个天下,思南以为何?”

    范思南叹息一声,轻轻一抖手掌,啄食鸟雀振翅飞远,说道:“雀在笼中,不敢自逃也。”

    大势之下,生在帝王家,想要从那些万千谋划之中抽身而出,极难。

    当年范姝放不下一国遗民,如今大战当前,范思南又怎敢弃之?

    这便是那年轻皇帝王腾的高明之处了。

    在天下这张大棋盘上,逃不出算计的棋子,始终只是棋子,逃不出执棋者的掌控,更无法翻身成为执棋者。

    范添微微一笑,说道:“当年我还年少之时,在桃林郡耕读,可惜既要读书,又要耕种,还要盖房子,收成不好的时候,没少挨饿。然后有一天夜里,及冠之年仍是老光棍的我,做了好一个美梦,仙境之中,与天上神女共沐浴,那滋味,啧啧。后来你猜怎么着,醒来一看,原来是他娘的是屋子漏水了,老子就说,怎的那天上仙境,水还如此冰凉冰凉的,可是还能怎么着,继续睡呗,都不敢翻个身,害怕翻个身,老子的美梦就没了。”

    范添拿起一根拐杖,轻轻敲击着仅剩的那条腿,继续说道:“后来总算读书有了点出息,娶上了老婆,还在露州城混了个一官半职,好嘛,还没容老子奢靡起来,那狗日的吴棘又派兵来打,还能如何?家里人不多,菜刀又不贵,一人一把,老夫还是买得起的。再后来,就又成了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老光棍,少了条腿,又能如何,老子是读书人,不靠腿也能吃饱饭。再后来,年纪大了,剩下的这条腿,便染上了些风湿骨病,可是又能如何?不用腿就不能走路的不成?”

    范思南轻轻点头。

    白发白须只剩一条腿却有两根拐杖的老人范添,最后笑道:“虽说不能走路,可是刮风下雨,老天爷先知道,老子这条腿,那就是第二知道,阴阳家农家那些东西,也不能跟我比,谁比老子跟谁急。”

    老人将两个小袋子重新挂回拐杖,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生而为人,鸟雀有所求,人亦有所求,只要有所求,天下谁人不是笼中雀?他王腾小儿,便是神仙了?如今他以蜀地安危诱你,你又如何不能以他之所求还之?”

    范思南站起身,恭敬作揖,以晚辈对长辈,以学生对先生!

    范添以两条拐杖“站”定,受这一礼。

    “范添,原名王大狗,年幼丧母,年少丧父,家贫,耕种技贫,食不果腹,喜读书,官至旧蜀国户部尚书,赐姓范,自名为添。护国一战,全家皆死,独添苟活。教学为生,以杖为腿,不慢于人,凡教授学生,少有未被其杖者。后执掌新蜀国工、户、礼三部,死于新蜀国护国战中......”

    老人离去之时,喃喃自语,不知后世史官,编撰我范添传时,有无一两句神来之笔。

    梦与神女同沐浴,原是屋漏偏逢雨!

    老人哈哈大笑:“就这句了,老子回去就刻在墓碑上!”

    一想到后世儒生摇头晃脑,背诵此句诗文的场景,老人就心情大好,“配上一叠花生米,便可佐酒两大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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