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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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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第1/3页)

    犟女不哭为爱情 倔汉誓言谋民生

    月光下,挺举一步一步地走近鲁宅。

    大门紧关。

    挺举伸手,作势敲门,就要敲到,却停下来。

    挺举退后几步,站住。

    挺举扭过身,仰脸看看天,回身走向街面。

    挺举走出街口,走向旷野,一直走到一处树木葱郁的地方。

    挺举停住脚步。

    月光下,一块墓碑赫然在目,“伍中和”三个刻字隐约可见。

    墓碑后面是一座黑乎乎的坟头。

    挺举在碑前缓缓跪下,微微闭目。

    月光如泻,树影挪移。

    挺举一动不动,犹如一尊雕塑。

    天地倾听着挺举的心声:“⋯⋯阿爸,几年来的事体,举儿这都讲给你了。到上海滩后,顺安变了,顺安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人各有志,我劝不动他,但我晓得,他也还不是坏人。待过去眼前这道坎儿,相信他会回心转意的。那时,我就把鲁小姐和孩子归还他,将葛小姐娶进咱伍家的门。阿爸,这桩事体,我只能讲给您听,不能讲给姆妈。您晓得,对女人,姆妈顶顶看重的是妇德,要是晓得这些事体,她一定受不了!”

    一阵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

    挺举纹丝不动。

    “阿爸,”挺举接着默诉,“您叮嘱举儿时刻铭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几句话。‘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过高过大,实非举儿所能承担,举儿平生之志只想践行前面两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又一阵更大的夜风吹过,树影摆动,挺举的头发被吹得竖起来。

    猫头鹰连叫两声,似是应答。

    “举儿有负阿爸期望,未能走成科举之路,但上海滩的腥风血雨,却让举儿渐渐明白什么才叫天地之心,什么才叫生民之命。天地之心,就是和谐共生;生民之命,就是尊严公正。然而,如何践行,举儿苦思不得其方。橡皮股灾,鲁叔之死,尤其是善义源、润丰源两大钱庄破产,致使全国市场崩塌,民不聊生,却让举儿看明一个方向。阿爸,举儿想定了,举儿对您起誓,从今朝起,举儿将竭毕生之力,立足上海滩,兴办独立银行,重组公正商会,使之经世济民,为生民立命!阿爸,举儿求您在天英灵护佑!”

    挺举祈毕,叩首。

    猫头鹰一声长叫,振翅起飞,在夜空盘旋。

    挺举抬头看向猫头鹰,望着黑影渐飞渐远。

    东方破晓,挺举缓缓站起。

    第二天上午,将近十点,碧瑶仍没起床。

    马振东走进她的房间,问道:“瑶儿,听挺举讲,上海事体多,他这几日就走,问你哪能个办哩?”

    碧瑶从床上坐起,抿紧嘴唇,不吱一声。

    “阿舅的意思是,”马振东略顿一下,接道,“你就住在家里。这院子比上海的大宅子还大,你打小就住,熟门熟路了。有齐伯和阿舅陪你,你也不孤单。上海那个院子太小了,阿舅怕你住不惯。齐伯也是这意思,说你身体不便,在家里方便照顾。待生下孩子,阿舅送你去上海。”

    碧瑶依旧抿紧嘴唇。

    “要是没啥讲的,阿舅就对挺举讲了。”马振东大步走出。

    “阿舅,”碧瑶陡然出声,“我要回上海。告诉伍挺举,我死也要死在上海!”

    马振东站住,怔了下,转身回来,正要说话,院中传来齐伯和挺举、伍傅氏打招呼的声音,接着是齐伯带他们上楼。

    马振东要碧瑶赶快起床,碧瑶不动。

    振东只好走出,在楼梯口迎到挺举和伍傅氏。

    振东揖道:“阿嫂呀,我这正说与瑶儿登门拜望您呢。”

    伍傅氏鞠躬回礼:“谢您了。”

    挺举语气亲热:“碧瑶,姆妈望你来了。”

    碧瑶挤出一个笑,声音别扭:“姆⋯⋯姆妈!”

    挺举转对伍傅氏:“姆妈,你俩说话,我和阿舅讲个事体。”说着,招呼振东,二人出去了。

    伍傅氏拉个凳子,在她床前坐下,盯住她,脸上浮出慈祥的笑:“碧瑶呀,两天前姆妈就说来望望你,可事体实在太多,直拖到今朝才来!”

    “是我该去望您!”碧瑶的语气依旧生硬。

    “你不必拘礼。听挺举说,你有喜了,真是个大喜事体。你不晓得,昨晚姆妈听到喜讯,欢喜得一宵都没睡哩。”

    碧瑶干笑一下:“让姆妈挂心了!”

    伍傅氏盯住她的肚皮又看一阵,心里越发欢喜,伸手摸摸:“碧瑶呀,告诉姆妈,几个月了?”

    “四个多月。”

    “嗯,跟姆妈估摸的差不多。”

    伍傅氏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拿出那只翠玉手镯:“碧瑶,你试试这只手镯,看能戴上不?”

    碧瑶接过,审视这只她欢喜过且差点儿就据为己有的手镯,心里咯吱一响,耳边先后响起两个声音,先是俊逸的:“瑶儿,这是伍家的传家之物,我们不能夺人所爱!”再是顺安的:“伍家遭火灾,到我家避难,她姆妈将这手镯送我姆妈作为谢礼,我姆妈又给我了⋯⋯鲁小姐,你戴上的既是伍家的传家手镯,什么就都是伍家的了,跟我甫顺安没有关系!”

    “呵呵呵,”伍傅氏见她发怔,笑道,“这只手镯是伍家的传家之物,当年姆妈过门辰光,你恩奶亲手将它戴到姆妈手腕上。今朝你又过门,姆妈就把它传给你。来,伸出手,姆妈帮你戴上!”

    碧瑶木然地伸出右手。

    伍傅氏略怔一下,笑道:“碧瑶,单只手镯,要戴左手。”

    碧瑶迟疑一下,反将左手缩回。

    伍傅氏以为她害羞,伸手过去,一把拉过碧瑶的左手,赫然看到腕上已经戴着她家的翡镯。

    伍傅氏盯住那只手镯细看一会儿,脸上的笑容凝住,呼吸一声比一声紧促。

    碧瑶也是尴尬,不知该讲什么才好。

    伍傅氏回过神了:“瑶儿,告诉姆妈,你的这只手镯打哪儿来的?”

    碧瑶急中生智:“是⋯⋯我阿爸给的!”

    伍傅氏心道:“想必是顺安姆妈送给顺安,顺安送给碧瑶阿爸,碧瑶阿爸又送给碧瑶了。唉,什么都是命啊,这对镯子看来真是通了灵的!”

    想到这里,伍傅氏表情释然,长嘘一口气,将翠镯戴到她的右手上,将她两手摆在一起,美滋滋地审看一时:“碧瑶呀,还甭讲,这对镯子真就是天生地设的一对呢!”

    碧瑶嘘出一口长气:“是哩,大小正合适。”

    “碧瑶呀,你有身子了,营养千万要跟上。你在房间里歇着,姆妈这就下厨去,为你做些好吃的!”

    “谢姆妈了!”

    前院客堂里,振东、挺举对坐,齐伯站在一旁。

    “挺举,”振东轻叹一声,“我问过碧瑶了,她死活要回上海!”

    挺举吸一口气,微微点头:“那就让她回吧。上海有洋人医院,生活也方便些。”

    振东长叹一声:“唉,这就给你招麻烦了!”

    挺举苦笑一声:“马叔讲到哪儿去了。小姐既然和我拜过堂,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是不?马叔,说起这个,小侄也有事体求你!”

    “你讲。”

    “请马叔也去上海,助小侄一臂之力!”

    “挺举呀,”振东连连摇头,“你这是羞马叔哩。马叔已是大半截入土的人,莫说是助你力,只怕是你个大拖累呢。”

    “呵呵,”挺举笑了,“让马叔拖累着,累死也是个开心鬼!马叔,这事体定了。”又转对齐伯,“齐伯,要是没有其他事体,我们明朝动身。”

    “好哩。”齐伯应道。

    黄昏时分,伍家客堂里放着几个打好的包袱。

    头上罩着黑纱的淑贞跛脚走出里屋,手中提着一个新包袱。

    挺举看着她,有点奇怪。

    淑贞看向挺举:“阿哥⋯⋯”

    挺举怔了:“阿妹,你⋯⋯打介多包袱做啥?”

    “姆妈让打的。姆妈说,把家里能带的东西全都带上,省得到上海后再花钱。”

    挺举吸一口长气:“姆妈她⋯⋯人呢?”

    “在阿嫂家里,给阿嫂做饭哩。家里的饭菜,我早烧好了。阿哥要是饿,可以先吃。我给你盛去!”

    挺举摆下手,转身走向院子,刚要出门,伍傅氏颠着小脚打外面回来。

    “姆妈⋯⋯”挺举上前扶住她,顺手拉过一把椅子。

    伍傅氏坐下来,对他笑道:“举儿呀,你在家里就好,姆妈正要寻你哩。”

    挺举蹲下来:“姆妈,啥事体?”

    “姆妈决定了,明朝和贞贞一道,跟你们去上海!”

    尽管有所准备,挺举仍旧震惊:“这⋯⋯”

    伍傅氏盯住他:“咦,你不高兴?”

    “呵呵,”挺举挤出笑,“姆妈和阿妹能去,举儿笑还笑不过来呢。只是⋯⋯”挠挠头皮。

    伍傅氏盯住他:“只是个啥,讲呀!”

    “我⋯⋯我是说,上海没房子了,眼下住的是鲁叔生前买给碧瑶阿姨住的,窄小得很!”

    伍傅氏白他一眼,嗔怪道:“再窄小,还能容不下姆妈和贞贞?”

    “这⋯⋯”

    “举儿呀,我问过碧瑶了,她把啥话都告诉姆妈了。烧饭的阿姨走了,齐伯烧出来的饭菜,碧瑶没胃口吃。碧瑶眼下正是养身子辰光,没胃口哪能成哩?再说,碧瑶是个大家小姐,这是要养小人哩,你们几个大男人哪里侍候得来?姆妈在家没啥事体做,正好去侍候她。”

    挺举苦笑一下:“姆妈⋯⋯”

    “举儿,听姆妈的,这事体定了,甭再琢磨请阿姨啥的。把碧瑶交给别人,姆妈一百个不放心。万一有啥闪失,叫姆妈哪能向你阿爸交代哩?”

    挺举喃声:“我⋯⋯好吧⋯⋯”

    一到上海,伍挺举就赶到天使花园,将姆妈与妹妹来沪照料碧瑶的事讲给葛荔。

    “好事体呀,”葛荔乐道,“你姆妈来了,就有人照料鲁碧瑶了,你我也就放心了呀!”

    “是⋯⋯是哩⋯⋯”挺举迟疑一下,“可我⋯⋯”

    “你怎么了?”葛荔盯住他。

    挺举苦笑:“我⋯⋯我恐怕⋯⋯”

    “你怕什么?”

    “我不得不与碧瑶住到一起,否则,姆妈她⋯⋯”

    葛荔显然没有料到这个,瞪圆两眼盯住挺举。

    “小荔子,请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葛荔几乎是喃声。

    “相信我⋯⋯不⋯⋯不会⋯⋯”

    葛荔咬紧嘴唇,低下头去。

    “小荔子,真的,我只是做样子给姆妈看,我不会对她动⋯⋯动一星点儿心思,我心里只有你!”

    “鲁碧瑶哪能讲哩?”葛荔突然抬起头来,逼视他。

    “她⋯⋯”

    “她怕是巴不得哩!”

    “你⋯⋯”挺举急了,“小荔子,不是这样的,她不肯哩!”

    “咦,”葛荔惊讶地看着他,“要是她不肯,你哪能办哩?”

    “我先和你商量好,再去求她!”

    “我们还是对姆妈讲明吧,我来对她讲!”

    “不成呀,”挺举摇头,“我想过这事体,可⋯⋯你不晓得我姆妈,她平生最最看重的是妇德,要是啥都晓得了,不晓得会闹出啥事体。阿爸没了,我⋯⋯不能再让姆妈伤心!”

    “纸包不住火,她迟早会晓得的!”

    “能包多久包多久吧。待过些辰光,待一切安定下来,待姆妈适应新环境了,我再慢慢讲给她听。眼下不妥,老家啥人都晓得碧瑶是伍家媳妇,姆妈更是一心想抱孙子,要是得知真相,叫她怎么受得了?”

    葛荔:“那⋯⋯你俩睡在一张床上⋯⋯”顿住,咬紧嘴唇。

    “不是的。我让齐伯备下铺盖,睡地板。”

    葛荔盯住他,良久,喃声:“我⋯⋯没啥讲了。”

    夜深了。

    碧瑶和衣坐在床头,被子蒙着下身,两眼怔怔地盯住挺举。

    挺举闩上门,在地板上铺开席子,搁上枕头,展开被子,钻进去,躺下。

    碧瑶仍在怔怔地盯住他。

    挺举关切道:“碧瑶,睡吧。”

    碧瑶没有说话,只将两眼怪怪地盯住他。

    挺举心里发毛,勉强挤出个笑:“睡吧,辰光不早了。”

    “我要方便!”碧瑶总算挤出来。

    挺举看向旁边的马桶。

    碧瑶盯住他。

    挺举尴尬地笑笑,起身:“我出去。”

    挺举拉开门闩,轻轻开门,走到外面,关上房门,在楼梯口站定。

    夜,死一样地静。

    楼下阿姨住过的小房子里睡着伍傅氏和淑贞,齐伯睡在客堂的沙发上,似乎都睡着了,又似乎都还没睡。

    房间里传出碧瑶的下床声,接着是撒尿声,再后是盖马桶及上床声。

    待一切声响完毕,挺举推开房门,轻轻走进,将门闩上。

    灯熄了。

    与此同时,申老爷子的宅子里,灯依旧亮着。

    葛荔怔怔地坐在她的闺床上,一动不动。

    门外传来申老爷子的声音:“小荔子?”

    葛荔没有回应。

    申老爷子又叫几声,见她仍无应声,走进来,在她跟前站下。

    葛荔将头靠在他身上,哽咽起来。

    “呵呵呵,”申老爷子轻轻拍着她的头,“老阿公的右眼跳了一整天,正在琢磨啥事体哩,事体这就来了。小荔子,啥事体,讲吧,哭哭啼啼为哪般呢?”

    葛荔呜呜咽咽,哭得越发伤悲。

    “是不是那些花花草草惹到你了?”

    葛荔摇头。

    “不是花草,就是那个浑小子了!”

    葛荔将头朝申老爷子怀中又拱几拱,哭得愈发响亮。

    “好了好了,”申老爷子轻轻拍打她的头,“你晓得的,哭天抹泪,于事无补,是不?”

    葛荔又抽几下,强力憋住,挣开他,坐回床头,泪光闪闪地盯住老阿公。

    “讲吧,那小子哪能个欺负你哩?”

    葛荔哽咽道:“他⋯⋯他⋯⋯他跟鲁碧瑶⋯⋯睡在一个屋里了,就这辰光!”

    “哦?”申老爷子怔了,“你们不是讲好了吗?”

    “是讲好了,可⋯⋯可他姆妈来了,她来侍候鲁碧瑶,他⋯⋯他只好⋯⋯”

    申老爷子忖思一时,呵呵笑了。

    葛荔急道:“老阿公,你⋯⋯笑个啥哩?”

    “笑我的小荔子呀!”

    “你⋯⋯笑我做啥?”

    “他和鲁小姐睡到一个屋里,你是哪能个晓得的?”

    “他讲给我的!”

    “他哪能对你讲哩?”

    “他⋯⋯”

    “他说,他打地铺,是不?”

    “咦,老阿公,你哪能晓得介清哩?”

    “你是哪能讲哩?”

    “我啥也没讲!”

    “你为啥不讲哩?”

    “我没话讲呀,我⋯⋯”

    “是哩。鲁小姐是他女人,他与自己的女人睡在一个屋子里才是名正言顺。不睡在一个屋子里,反会生出事端。”

    “可⋯⋯”

    “小荔子,老阿公问你,对那个小子,你是欢喜他呢,还是爱他?”

    葛荔嗔怪道:“老阿公,你晓得的,还要问我!”

    “我晓得,但你得回答。这很紧要。”

    “爱他。”

    “爱有多种,因习惯而爱,因想象而爱,因信任而爱,因貌相而爱。讲讲看,你和他属于哪一种?”

    “咦,老阿公,你讲啥都是一套一套的。啥叫因习惯而爱?”

    “就是两相厮守的辰光长了,彼此相知,譬如说青梅竹马。”

    葛荔闭眼想一会儿:“嗯,要是照这讲,我和他应该属于第三种,因信任而爱了!”

    “你信任他吗?”

    “信任呀。”

    “你信任他什么?”

    “他讲的话,他做的事体,我全都信任。”

    “要是这说,你介伤心做啥?”

    “我⋯⋯”

    “来,给老阿公笑一个!”

    葛荔挤出个笑。

    “笑得不好,再笑。”

    葛荔释然,笑了。

    “去吧,回到你的花花草草那儿,小花朵们候着你呢。”老阿公朝外努嘴。

    葛荔在老阿公的老脸上轻亲一口,松快地走了。

    自吃葛荔一噎之后,运气于陈炯似乎越来越不顺了,一个多月里,一天到晚脸阴沉着,要么倒头睡觉,要么早出晚归,难得见他一笑。

    陈炯阴郁,最难受的人莫过于任炳祺了。两年下来,对这个师叔,任炳祺已是五体投地,由衷敬服。

    这天夜里,大约十点,任炳祺听到房门响,晓得是师叔回来了,就赶过来。

    陈炯将一只黑提包啪地扔到旁边的报架上,咚一声坐在椅子里,脸色比任何一日都难堪。

    任炳祺不无着急,来回走几下,盯住他看看,又走几下,强忍十几分钟,发作了:“师叔,究竟有啥苦,您给徒子讲讲,就这么闷着,我这⋯⋯急死人哩!”

    陈炯愈加痛苦,两手抱头,两只大拇指按在太阳穴上,似乎那里是所有痛苦的根源。

    “师叔呀,”任炳祺快要哭出来了,“是啥人惹上咱,求您吱一声,我这就⋯⋯剁了他!”

    陈炯抬头,看向他,苦笑一下。

    “讲呀,是道上的,还是⋯⋯”

    “好吧,你真要想听,我就讲给你。晓得李燮和吗?”

    “听说过他,也是革命党。”

    “不仅是革命党,还是孙先生的朋友。”

    “太好了。啥辰光烦请师叔引见一下,让徒子见识见识!”

    “我们闹翻了!”

    “啊?”任炳祺震惊,“为啥事体?”

    “陶成章与孙先生不和,在东南亚四处造谣,诬蔑孙先生贪污捐款。孙先生是何等胸襟,哪能在乎这点儿小钱?今朝开会,李燮和又提此事,还言之凿凿,我忍不下去,争辩几句,他就对我拍桌子!”

    “啥?他敢对师叔拍桌子?!”任炳祺脖子上青筋暴出。

    “不但对我拍桌子,还讲出许多气死人的话!”

    “他是哪能讲哩?”

    陈炯吸一口气,屏一会儿,缓缓呼出:“他讲,在上海滩,眼下还轮不上我说话!他与蔡先生、陶先生出生入死闹革命时,我还在学堂里念之乎者也哩!”

    “他多大年纪?”

    “也就比我大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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