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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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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六) (第2/3页)

还有一个推手,那就是副校长姚显贤。此人虽然不懂业务,可仗着自己是学校党支部书记,很不服气头衔上的那个“副”字,总是想将它置换掉。说实在的,他早就不想干这个校长了,多次给领导说过,可是每隔三年,县教育局总是会给他送来一纸县人委的任命书,弄得他不知如何是好。对这所小学,他充满了感情,这不仅是为着它是自己父亲耗尽半生心血和全部家业建起来的,而且为着荔川县尤其是衙后街不少人都是在它这里发蒙、成长的。说它延续了古代县学和民国贫民学校的教育传统,一点都不夸张。人们常说衙后街是荔川县城的文脉所在,在他看来,它才是衙后街的文脉所在。只是,当人民政权刚一建立,他将它无偿捐献出去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再也谈不上与它息息相关,更谈不上把握它的命运了,哪怕他此后一直担任校长。不独如此,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命运也越来越不能由自己把握。

    “华年,看谁来了?”

    这个星期日,就在他坐在屋内的书桌边,非常苦恼地修改着已修改过数次的思想检查,以满足工作组“要深挖思想根源,彻底向组织交心”的要求时,郑文淑在院内呼唤起来。

    谁来了?岑华年觉得有点奇怪了:敏感时期,还有谁会来探视他这个被工作队宣布为“审查对象”的人。可还未等他站起身来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华年兄,是我。”

    “哎呀,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岑华年一见来者是自己的总角之交沈家严,不由得十分高兴了。

    “什么风,想你了呗。”沈家严走过来握住岑华年的手,用力地摇了摇。

    “我也顶想你的。”岑华年一边说着,一边将刚才坐着的靠背椅让给朋友。

    “你在写什么?”沈家严放下手中的提袋,坐下来,瞥了一眼岑华年铺在书桌上的稿纸,“思想检查?”

    坐在桌边方凳上的岑华年苦笑了一下。

    沈家严凝望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许久没有吱声。好一会后,方说道:“你这回的事情,我早已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岑华年觉得有点奇怪。

    “上官正告诉我的。”

    上官正,他怎么知道?岑华年觉得不可思议了。自从上次文淑带着新锐在他家投宿至今,两家又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而且除了牛厚怀,他在荔川县似乎没有什么熟人。

    啊,对了,是牛厚怀告诉他的。一想到牛厚怀,岑华年马上便意识到了上官正以何会知道自己这档事。打从自己被工作组宣布为审查对象起,这位女婿就再也没来过家,有时候在街上遇见郑文淑,亦非常冷淡,简单说上两句便匆匆离去。

    “华年,这回的事,你用不着犯愁,要我看,不过像以前那样,又走一回过场,没什么大不了的。”看着岑华年眉眼不展,沈家严劝慰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郑文淑刚好给客人端来沏好的茶,听他这样说,便插了句嘴。

    “我知道自己没犯什么错误,可每次都要被无缘无故地折腾一番,很不舒服。”岑华年道出心里话。

    “这事摊在谁的头上都不舒服,可怎么办,指望那些整你的人发善心?不可能的,终归只能自己解脱。”沈家严继续劝慰道,“你看我,不也有过烦心事吗,可我觉得自己现在活得并不比别人差。”

    也是,听老友这样说,岑华年觉得有道理,不由得轻松了若许。今日沈家严一进门,他就明白了老友的来意,心里很是感动。他知道,老友的日子一度很不好过,只不过不是为政治,而是为了妻小。用沈家严自己的话说,不是外患,而是内忧。

    其实,沈家严原先的日子还是过得的:在清江市疾控中心做着一份收入不多不少的工作,养了两个非常听话的儿女,尤其是妻子,容貌不说百里挑一,回头率亦是很高的。可就是这个女人,在和沈家严安安稳稳过了十余年之后,突然和单位新来的头头发生了苟且之事,而且闹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骤遇这样的事变,沈家严可谓痛苦至极。他想不通,妻子和他走到一起虽是友人介绍的,但结婚后一直相亲相爱,怎么就忍心使他蒙受此种伤害。不过,沈家严就是沈家严,痛定思痛之后,他毅然决然地和她分了手,任是她怎样愧悔,儿女怎样央求也不改变自己的决定,就是面对岑华年、上官正等老友的劝说亦不为之所动。分手的时候,他坚持儿女由自己监护,至于原由,表面上是为了妻子没有累赘,便于再嫁,私底下却是认为她品德不好,会妨碍孩子的健康成长。

    “老沈,今天中饭喝一杯?”郑文淑在灶间忙活一阵后走了进来。她知道他有这个嗜好,虽然量不大。

    “你家有酒?这可是稀罕事啊。”沈家严闻言,有所探询地望着她。他知道岑华年平素不饮酒的。

    “哦,去年老岑生日时慧敏拿过来两瓶葡萄酒,说是喝一点可以软化血管。”

    “慧敏好孝心,可我喝不惯果酒。”沈家严笑笑,低头从随身携来的袋子中摸出一瓶二两半装的清江大曲,“还是这个过瘾。”

    “你可真是,到我家,怎么带了酒还要带菜?”看着沈家严除酒外又掏出了一包卤香牛肉,郑文淑觉得他有点见外了。

    “这个好下酒,”沈家严笑嘻嘻地说道,并向着岑华年逗乐似的挤了挤眼睛“顺手在街上买的,你们别介意。”

    看着他那样子,岑华年有点忍俊不禁了。他很感激沈家严对自己的探望,由是觉得友人的情谊是那么可贵。

    “哦,这里还有一听西湖龙井,是孝敬伯母的。”沈家严顺手从袋子中又掏出一听茶叶,放在岑华年的书桌上。

    “你看你,来聊聊就是了,还带什么礼物?”岑华年知道龙井很贵的,不过意了。

    “不是特买的,是在杭州工作的侄儿回来探亲送我的。”沈家严摆了摆手,“你知道我不会品茶,搁我那儿也糟蹋了,这叫什么来着——啊,对了,叫暴殄天物。”

    “你呀!”岑华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们再聊一会儿,饭菜一会便好。”郑文淑见状,转身向灶间走去。可就在这时,院外想起了一串自行车铃声,跟着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衙后街二十五号郑文淑,信件!”

    我的信?郑文淑闻声,连忙向院门口走去。

    果然,一封厚厚的来信由老刘递到了她的手上。

    “星期天都要麻烦你,真不好意思,”郑文淑接过信,感谢道,“要不进来喝杯茶,歇歇脚?”

    “不了,我袋里的这些信今天上午都要送出去,以后得空再跟岑校长拉呱吧。”老刘嘻嘻地笑着,蹬上车子驶了开去。

    “那行。”郑文淑目送着老刘远去,然后低头看了看信封。这一看不打紧,眼睛顿时为之一亮,口里更是向着屋内叫起来:“老岑,是务实的来信——哦,还有相片。”她发现信封背面写着“内有相片,请勿折叠”的字样。

    “是吗?”岑华年闻言,立起身来,从快步走进房中的郑文淑手里接过信件。果然,笔迹是务实的,只不过寄出地址不是复旦大学,而是华东某地驻军。

    这孩子,怎么去部队了?岑华年有点不解了。他急急地拆开信封,取出写得满满的信纸看起来。看过一气,方才弄明白:儿子此刻不在学校,是因为有关部门认为,大学生应当执行中央有关指示,学工学农学军。故此安排他们下连队当兵锻炼一个季度。当这小子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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