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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君臣缘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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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九章 君臣缘止 (第3/3页)



    不止夫差,夷光亦是满面震惊,她当日替伍子胥把过脉,明明还有能十日的性命,如今才第六日,怎么就……

    夷光平复了一下心绪,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阿诺黯然道:“是昨夜的事情,奴婢见娘娘因为大王的事情心神俱疲,便没敢将这件事禀告娘娘。”

    “但……不应该是昨夜,明明还有五日才到大限。”夷光喃喃自语,以她的医术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偏差,当中定是出了问题。

    那厢,姬临起身,涩声道:“原本确实可以撑上十日,但伍相知道吴国危机并未真正化解,越国随时会攻来,所以伍相回来后,日夜不眠,殚精竭虑,定下了对抗越国的计谋。”说到这里,姬临接过管家递来的一卷竹简,呈到夫差面前,哽咽道:“伍相临终之前,让末将一定要亲手交到大王手中。”

    夫差双手颤抖地接过,小小一卷竹简却犹有千斤重,令他难以承受,展开之后,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绳头小字,夫差一眼就看出是伍子胥的笔迹,但笔力软弱无力,显然是重病之时所书,好几根竹简上留有暗红的痕迹,夫差知道,这是伍子胥吐出来的血,他几乎能看到伍子胥一边吐血一边纂写竹简的样子。

    “相父……相父……”夫差捧着竹简,一遍遍呼喊着这两个字,声若泣血;可惜,伍子胥再也听不到了。

    夫差越唤越是伤心,伏在地上痛哭不已,直至此刻,他才知道伍子胥对自己究竟有多好,多重要,可惜一切为之晚矣。

    君臣父子之缘,至此为止!

    夫差勉强抑制住心中的悲伤,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卷重若千斤的竹简哑声道:“相父可还有什么话留下?”

    听到这话,姬临神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相国大人有一事交待,望大王能够应允。”

    夫差没察觉到他的神色变化,催促道:“何事,快说。”

    姬临似有什么难言之瘾,迟迟没有往下去,直至夫差再三催促,方才咬牙道:“相国大人说他死后,挖出双眼置于东门之上!”

    夫差自觉愧对伍子胥,原想替他完成最后的心愿,以慰后者在天之灵,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个要求,既惊又悲,踉跄着退了几步,就着夷光的手勉强站稳后,颤声道:“相父……竟如此怨恨本王吗?”

    “相国大人没有恨大王,否则也不会拼死为大王留下这册兵书。”姬临的话令夫差稍感安慰,但随即升起更多的疑惑,“既然如此,相父为何要挖眼置于东门之上?”

    “相国大人说,他入吴数十年,早已当自己是吴人,无论将来吴国是盛是衰,是兴是亡,他都想亲眼看到。”

    夫差踉跄着走上前,手指缓缓抚过冰凉坚硬的棺木上,“相父心系家国天下,至此都在为吴国与我这个不成器的大王筹谋操劳,我却自以为羽翼已丰,借着一些小事,对相父诸多挑剔打压,最后还将相父贬成庶人,令相父晚年不宁,郁郁而终,我真是该死!该死!”

    夫差哽咽悲凉的声音在灵堂中响起,令人闻之落泪,一旁年迈的老管家更是老泪纵横,他跟随伍子胥二十余年,亲眼看着后者从盛极至衰极,也亲眼看到这座伍相府从门庭若市到一夕之间门可罗雀,尝尽人情冷暖凉薄。

    许久,夫差抹去眼角的泪痕,道:“本王明白相父一片忧国忧民之心,但剜眼之事,万万不可。”

    “可这是相国大人的遗愿。”姬临心中也是万般不愿,无奈伍子胥离世之前逼着他一定要应下来。

    夫差激动地道:“本王不管遗愿不遗愿,总之不能让相父死后再受伤害,更不能让他残缺不全的入土,至于吴国……”他深吸一口气,望着那具漆黑的棺柩一字一字道:“本王不死,吴国不灭!”

    见他态度如此坚定,姬临叹了口气,不再言语,虽然这么做违背了当初的承诺,但确实,他更倾向于伍子胥能够完整下葬。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老管家突然叹气道:“果然被老爷猜对了。”

    姬临疑惑地道:“此话怎讲?”

    老管家抹了抹泪,“老爷料定大王与姬将军会念及旧情,不愿挖出他的双眼,所以……事先交待了小人,入棺之前,一定要挖出双眼。”说着,他颤颤巍巍地取来一个玉匣子,打开后,里面盛着一双眼珠子。

    望着那双还带着血丝的眼珠子,夫差悲痛难捺,不由得想起幼时被伍子胥训导的情景,那会儿他最害怕看伍子胥的眼睛,总觉得那双眼太过严厉,不像孙师那样温和可亲,倒像随时会有刀子飞出来一般,令人望而生畏,那时就想着,父王为什么要找一个这么严厉的老师。

    或许,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存了逆反之心,范蠡的出现,将这种逆反推向了顶点。

    “我对不起相父……我对不起相父……”夫差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整个人颤抖不止,犹如寒冬中的落叶,让人看着心酸不已。

    “大王大病体未愈,当节哀;相国大人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大王如此难过。”夷光柔声安慰着。

    夷光的劝慰并没有令夫差宽解,反而回想起这两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越发伤心,掩面痛哭,透明的液体不时渗出指缝。

    悔――已晚!

    两日后,夫差不顾病体,坚持扶灵,亲自送伍子胥下葬,随后亲自来到东城门上,将盛着伍子胥双眼的玉匣放置于城墙之上,让他能够亲眼看着吴国兴衰盛亡。

    接下来的日子,在夷光的精心医治下,夫差渐渐痊愈,但始终郁郁不展,只有对着夷光时,才会有些笑颜,夷光知道,夫差心里始终放不下对伍子胥的愧疚,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夫差度过这个难关。

    两人相互依偎,相互扶持,倒也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只是这样的静好,很快便被兵临东城门下的越军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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