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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情字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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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情字难 (第3/3页)

都说,郑娘子本在水边好端端地放着灯,却突然不明不白地落了水,完全是毫无预兆,仿佛中邪了似的,这……”

    景福忌讳地看了那锦囊一眼:

    “仔细一想来,今日之祸皆因此物而起,如不毁去,人心惶惶啊。”

    话音落下,后边的宫人亦是窃窃私语起来,甚至有一宫女,主动从人群中出列,在谢不归的脚边跪下,细声说:

    “奴婢觉得景公公说得在理,还请陛下销毁此物,还宫中一个太平安宁。”

    有人起了头,后面人纷纷效仿,不一会儿跪了一地:“请陛下销毁此不详之物。”

    芊芊看着他们,看着那被宫人簇拥的帝王,手脚僵硬,心里一片冰凉。

    人心中的偏见就像是一座大山。

    以她微薄之力,又怎么撼动得了这样崎岖险恶的山岳。

    最终那人袖袍一甩,大步而去,留在耳边的只是毫无感情的一句:“传令下去,从今往后,宫中不许出现任何异族之物。”

    “凡有违者,一律按宫规处置。”

    直到所有人离去,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那锦囊里边……还有她的发。

    心中一片死水般平静。

    反正,会被他一同毁去的吧。

    -

    落水的后遗症很快就显现了。

    回到长门宫的当晚,芊芊便发了高热,浑浑噩噩间做了一个梦。

    梦到她是山中长大,无忧无虑的山大王,某日下山,一眼相中了个貌美又温柔的凡人,遂将他带回山中,与他结为一对恩爱夫妻。

    从此,春酿酒,夏捕萤,秋摘果,冬赏雪。

    山中无甲子,寒尽已千年。

    变故在那一日骤然来临。

    那一天,她刚刚踏出山居,抬头一看——云霞满天,金光万丈,众多仙灵伴随着天际间仙乐悠扬,自云端飘渺而至。

    众仙簇拥为首一人,乃是一名冰清玉洁的神女,眼下泪痣宛然。

    原来,凡人不是凡人,凡人是神女的夫君,是天宫的主人。

    他此番落红尘,只为历一场情劫。

    如今情劫已了,登天之期,便是今日。

    三十三重天传来神谕声声,庄重威严,催促神君归位。

    她仓惶回头,见那如雪如玉的郎君轻阖如花双眸,足下云雾腾升,她扑上去想要抓住他,雪白的衣袖却如流水般从手心滑过,她只抓住了片缕虚无,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一身粗布麻衣化为至华冠袍,身后金轮光转,足踏天阶,身披月霞,羽化登仙,飘然而去。

    她在后方追逐,他背影孤高冷漠,并不回头看她一眼。

    跑得太急,她骤然跌倒在地,身旁恰好有一潭水,水面如镜映照己貌,水中赫然乃一丑陋之妖。

    那一刻,芊芊突然,大彻大悟。

    “我是妖怪。她是仙子,不爱我也很正常。”

    带着你的她回你的瑶池仙境去吧。

    我要回我的深山老林了。

    她于泥潭中坐起,不顾满脸满身的脏污,释然地冲天挥了挥手。

    却突然天摇地动,震荡不宁,头顶倏然布满紫色雷霆,电光交织闪烁,恐怖的咆哮、斥责、问罪之声接踵而至。

    诸天神佛冷眼旁观,要诛杀她这无耻、阴险的小妖。

    天罚转瞬劈下,剧痛钻心。

    最后一眼,是神君与神女腾云驾雾,携手同去。

    ……

    “我当真,是那不祥之人么?”

    彻夜的高热让芊芊的脑子里像是有一把钢刀在绞动,每说一个字,喉咙便剧痛无比。

    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半睁了眸,眸里没有焦距,低声呢喃,“我是会带来灾祸的,妖女吗?”

    翠羽听到这道嘶哑的女声,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她将刚取下来的帕子放进冰水中,转身跪在榻前,握住女子纤细冰凉的手:

    “不是!不是的!别听他们胡说,小主人不是妖,不是妖女!”

    “小主人明明是仙子,是我们南照国最美、最好、最受人爱戴的仙子!”

    芊芊闭了眸,哽咽:“可是。我似乎只会带来不幸。我的孩子死了,金肩也下落不明,大家都讨厌我,觉得我是坏人……”

    “不是的!是他们坏,是他们是非不分!”如果是在南照,如果是在南照。小主人怎会受这样的委屈?

    翠羽嘴笨,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紧紧握着芊芊的手给她力量,一字一字地在她耳边小声说:

    “小主人,你是南照王的亲生女儿,是大将军最疼爱的猜绰,是与巫的孩子一同长大的南照明珠,是蝴蝶妈妈的阿满。”

    女子乌发如云,蜿蜒着从枕边垂下,眼角一滴泪滑过,洇入枕中不可寻。

    翠羽见她脸色灰败,似被抽干了全部生机,心狠狠一抽,难过地大哭起来:

    “小主人,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想想王上,想想大将军,想想少祭司……”

    “他们都在等小主人回家……”

    混沌黑暗的脑海像是突然被一把利斧强势地劈开,洒下一片明亮的天光进来。

    芊芊眼睫颤动,不由自主地跟着重复低喃:

    “是。我还有阿母,还有舅舅。还有……”

    记忆里蓦地浮现出一抹修长的身影。

    那少年身姿挺拔,逆光站着,骨节分明的指捉着一张猛兽面具,懒洋洋地扣在了面上,狰狞的猛兽挡住半张脸,露出明净如雪的下颌。

    他身着隆重而华丽的祭司服,火光照着腰带上孔雀蓝的宝石,夺目而耀眼。

    少年朝她单膝下跪,虔诚地托起她的手,为她缓缓戴上一枚莲花尾戒。

    从她的角度,能看见他的乌发编成一条条精细的辫子垂在两肩,又沿着两肩滑落胸前,随风轻轻地荡着。

    少年的面容隐在面具之后,耳下月牙形状的银饰折射出光。

    “愿蝴蝶妈妈保佑我们的小王女,此后的每一岁、每一日,都能开开心心,心想事成,万事顺意。

    永永远远,做蝴蝶妈妈最美的阿满,我们南照国最快乐的精灵。”

    少年的声音轻柔而干净,像是在故乡推开窗,照进屋子里的第一缕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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