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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旧咏新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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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回 旧咏新裁 (第3/3页)

了过去。海音看着她许久方接了,放在桌上。

    二人对坐无语。“你决定了吗?”海音终于开口了。

    逸然没有回答,只默默地。或许她也不知道答案。又过了许久逸然道:“你还会在来教雯儿、霄儿习武么?”

    海音道:“会。包括你,我决不放弃。”逸然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桂儿来报,聂群带了好些赏赐。逸然只好去了正厅拜领。这回聂群带了两个小太监,十多个侍卫,一道圣旨,许多钗环首饰,奇珍异宝,还有几套凤裳、凤裙,看起来很正式的感觉。逸然已然明了,这是皇上在兑现他的承诺了。逸然凝眉伤怀。

    聂群笑曰:“奉圣旨,奴才送来的是贵妃的服制,从今日起奴才得称您娘娘了。”逸然苦笑一下,泪都快下来了。

    聂群却低声道:“皇上在清肃内廷了。”

    逸然大惊云:“什么?”

    聂群道:“皇上的本意并不是让您以贵妃的身份入宫。皇上下旨内廷无宠嫔妃一律发回原籍任凭嫁娶。有宠妃子软禁掖庭宫;就连皇后都要将为惠妃。只留了玉淑妃和乐妃两位娘娘,只为了您不孤独做伴儿的。”

    逸然瞄了一眼发呆的海音,叹了一声,带着皇上的赏赐,随聂群进宫了。

    在紫宸殿外拦下了清肃内闱的圣旨。

    聂群进去禀报:“逸然郡主进宫叩谢圣恩,就见圣上。”李漼开心的迎了出来,一进大殿逸然跪下道:“臣女求皇上一样东西。”

    皇上有些意外:“什么?”

    逸然很镇定曰:“求皇上赐臣女三尺白绫。”

    皇上不解,眉头微皱,往下压了压眸光:“为什么?”

    逸然道:“皇上圣旨一下,臣女便是祸国妖孽。臣女情愿现在领死,亦不愿看到东方一门羞于见人。”皇上冷沉无语。

    却听殿外云:“所幸你有此觉悟,若不是听见你这番心思,哀家断容你不得。”寻声望去却是简太后到了。

    皇上上前请了安。太后正坐云:“你且起来。”逸然叩了头,站起来。

    太后云:“在殿外哀家见到了清肃内闱的圣旨。哀家大惊,何时起皇上变得如此薄情了?若此旨传下,莫说内廷,即是前朝亦难保不乱。皇儿,可否给哀家一个说法?”

    李漼云:“宫内好些嫔妃儿皇都没见过,亦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们,何苦一直耽搁着?不若赐下恩旨银两发还原籍,凭其嫁娶,亦不算太过。”

    太后冷笑:“那么是有宠嫔妃有过了?”

    皇上很干脆不,带丝毫犹豫:“没有。”

    “那为什么发往掖庭,终身监禁?”简太后的声音带着冷沉。

    皇上道:“逸然单纯,没有心机,儿皇怕她受了暗箭。”

    太后怒道:“那你就不怕其他嫔妃心寒吗?她们尽心尽力服侍你,不得真心也就罢了,还落得如此境遇,她们会怎么想?她们的父兄会怎么想?你别忘了,那可都是封疆大吏,肱骨重臣。你就不怕朝廷不安,毁了祖宗基业吗?”皇上无语。

    太后站起来看着逸然:“这里交给你,劝不回圣意;哀家不和你算账,哀家会灭徐海音的满门。还有六月十六册封东方晓为贵妃,迎入宫门。若有差错,你知道徐海音会怎么样。”说完走了。

    东方晓如雷轰顶,跌坐殿上。完了。和海音的一切彻底完了。东方晓暗思:太后可以忍心杀掉自己的亲孙儿,自然也能对徐峰下手。她跪爬几步,到了皇帝脚前,扯住皇上衣角连连摇头,泪水潸然而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上搀起她,柔柔道:“不需要,你我之间不需要求的。”抬手:“聂群,圣旨到了哪里?”

    聂群回曰:“被贵妃娘娘拦下,候殿外。”

    皇上道:“好。你立刻去截回来,待朕参详后再做决定。”聂群应声去了。

    皇上拉起逸然,却舍不得放开她。逸然亦不敢再反抗了。她只能用自己去换徐海音的全家。皇上伸手搂住逸然道:“你会接受贵妃的册封么?”逸然点头,心里的痛却是无可比拟的。皇上也发现了她的转变;当然也发现了她的痛,缓缓的放开了她:“朕知道你放不下他。别怕,就算入宫,朕也会给你时间接受朕的。你等一下,朕亲自送你回去。”逸然没有做任何表示,皇上去更衣了。

    海音知道自己和逸然的距离越来越远了。皇上的决心让他感到了艰难。低落地他缓缓地走向宫门。他本来是上半夜的巡查,他却没有回府歇着。偏在宫门外撞见了微服的皇上和东方晓。

    无奈的东方晓看了他一眼,走过了,那神情是他从没有见过的异样。

    徐海音上前施礼。皇上曰:“勉了。”转脸道:“逸然,你们谈谈吧。朕会在馨香苑等你们。海音,朕——我想约你和雨君在馨香苑坐坐。今晚不回宫了,你就在那里上夜吧!我已命人记录了。”说完先走了。

    徐海音有些不明白。在逸然眼中,他看到了无助,无奈和无尽的心痛。徐海音低头不语,逸然缓缓地走着。海音也陪着就好像每一步都走在了他的心里:那么乱,那么痛。忽然,徐海音开口了,但是平静极了,云:“你打应他了?”

    逸然强忍着痛:“是。正如他所说‘一女不嫁二夫。’我没得选择。我不想做败柳残花……”

    她的声音低的连她自己都听不到了。却一个字都不漏地钻进了海音的耳里,流进了他的心上,像伤口上流进了盐水一样痛。海音强忍着,缓缓道:“什么时候?”

    逸然道:“六月十六,太后的意思。”

    海音“淡淡”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他们就这么走着。

    快到馨香苑了,已经能看到馨香苑的门了。这是东方晓的家,她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惧怕。她不知道皇上的那句今晚不回去意味着什么?她不知道那句会给他时间是不是还作数;她不知道她和海音的时间还剩下多少……

    逸然很不自信云:“记得,你曾经答应过陪我放风筝——还可以么?”逸然目不转睛的看着海音,那眼神儿几乎是恳求的。

    海音撇过头去,眸中水汽不受控地想往上涌,他使劲的闭了闭眼,平静了一下,微微点头。

    二人进了府,满府都来道贺。独李雯、李霄姐弟不悦道:“不对,姑姑是师傅的,你们定了亲,就因该结婚的,为什么要嫁给皇帝?”逸然默默不语。

    海音上前拉住他们道:“雯儿、霄儿不许胡说!姑姑是好的。只是太后不许她嫁给师傅。”

    雯儿道:“姑姑好可怜,师傅好可怜。”

    霄儿却道:“姑姑不可怜。”

    雯儿不解:“为什么?”

    霄儿道:“姑姑看到了皇上的赏赐。她喜欢那些金银珠宝,所以才答应的。”

    身后有人道:“不是的。姑姑舍不得你师傅。姑姑哭过了,你们看眼角还挂着泪痕呢。”雯儿、霄儿顺着声音望去……他们自然认得,忙磕头道:“女婢叩见圣上。”

    皇上扶起他们来,感到了他们的沧桑和懂事。云:“你们是朕的侄儿、侄女,还叫朕皇叔吧。”

    雯儿回云:“奴婢不敢。”

    皇上皱眉曰:“你们恨皇叔了?”

    霄儿道:“不是的。姐姐告诉我是爷爷和叔父谋反才害了我们。不能怨皇上,更不能怨姑姑。是霄儿,霄儿是奴才了,不配做皇室子孙。”

    皇上听在耳里只觉得无比痛心。逸然行礼想说什么。皇上扶起她云:“朕知道你想说什么。看在雯儿、霄儿聪明懂事的份儿上,予以特赦。既然他们自寿州便跟着你,也不必挪动就住在这里;名入府册,他们就是你的侄儿、侄女。至于姓氏不必改了。海音正名收徒,成长教育还需你亲自指导。”逸然称“是。”皇上又云:“朕早就知道他们在你府上,就当是送你的礼物了。”

    雯儿、霄儿磕头谢恩。皇上声音温和:“要你们记住姑姑的好,长大了好好孝顺。今后依然是朕的侄儿侄女。”雯儿、霄儿回曰:“记下了。”

    皇上拉起他们进了正堂。早有桂儿请了靖王夫妻来了。逸然和海音不敢逗留,跟了进去。

    正堂内摆了酒宴。皇上居中,令逸然陪坐,众人也都依次坐了。皇上道:“今日我是文公子,就如当日,我也是来领罚的。当我刚知道海音和逸然定亲的时候,是何等郁闷。所以我今日来领罚。没有君臣,不存在犯上。只希望昔日的朋友不要反目。曾记得去岁中秋,我们三个的谈话,不知道还做不作数?海音……你,会恨我吗?”

    海音紧锁双眉,沉默不语。皇上叹了口气,满饮了一杯。他是皇上没人敢灌他的酒。许是心中愧悔,自己便喝多了。逸然令人搀他只客房。靖王心情随不好,但究竟还是系着周凌凌略饮几杯便回府了。雯儿、霄儿吃饱了也去睡了。

    酒桌上只剩下逸然和海音二人对坐无语。海音只管喝闷酒。逸然知他心里难受,并不劝阻只静静地陪着。

    终于,徐海音也醉了。逸然令宁儿、桂儿扶至客房休息。逸然起身来在园中。

    天气有些闷热,逸然的心里也闷闷的。坐了许久,回到闺房,却见皇上躺在床上。

    逸然心中阵阵不悦,喝道:“宁儿——”宁儿从外面进来。逸然道:“不是让你请到客房休息么?怎么扶在这里了?”

    宁儿回云:“奴婢是要请皇上到客房的,可是皇上不肯,奴婢也不敢抗旨……”逸然闻言皱眉,没有再说什么。皇上坐起了来:“你去休息,别让人靠近,就说朕的话。谁敢靠近,定斩不容。”宁儿应声去了。

    逸然呆呆的:难道……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快?为什么,我和海音就这样短暂;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她还在想着,皇上却过来。拉着她坐在床前道:“朕知道你在想什么,在你的心里在想什么。在你的心里,朕真的就那么不堪?”逸然坐在床头,低头不语。

    皇上略带幽沉云:“为了你在宫里少一些磨难,朕只能跟着你。内宫的斗争恐怕是女人间最可怕的战场。朕已命內侍记录,从今日起你已侍寝,你不再是从前的你。从母后下旨的时候起你已经是她们的公敌了。这就是真为什么要清肃内宫了。朕本来想连玉淑妃、乐妃也清了。可是怕你在宫里寂寞,看在她们和你处的还可以的份儿上,暂时留下了她们。你和母后阻拦,朕不得以收回了圣旨,你要记得从此后,你没有了朋友,不只是以后,就连从前的都不可以再信任。你以后只可以信朕、海音、靖王。朕今日宴请他们也是希望他们不要放弃你,继续保护你。好了,熄灯睡吧,朕会信守自己的承诺的。”逸然没有动。

    皇上把她挪进床里,自己去熄灯睡了,二人合衣而眠。

    次日,已是徐海音亲自送了退亲文书。周凌凌道:“当真就无可挽回了?”海音默默点头。逸然接了置与案上,从来没有过的生份,让人看了极不舒服。

    徐峰缓缓的出了馨香苑。心中堵得十分难过,便寻了个酒馆痛饮,直到月上枝头,酒馆打烊,方醉醺醺出来,斜倚着街角便睡了。

    辰正二刻,海音方醒来,却在自己的卧房里。看看天色不早,早朝失误了。唤了秦福进来,问曰:“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秦福笑道:“公子有了什么烦恼,竟睡在街上,是少夫人和宁儿送您回来的。”

    海音不解:“少夫人?逸然?”

    秦福笑曰:“除了她,咱们还有哪位敢称少夫人?”

    海音叹了声道:“秦福,以后别那么叫了。我已经送了退亲文书,东方逸然与徐海音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秦福闻言半晌发愣道:“为什么?少——东方姑娘昨晚送你回来,还满脸关切。要小的劝您酒大伤身,别再喝那么多,还叫小的今晨报了身体不适,不能早朝议事,看不出来啊!”

    海音伤神道:“要不了多久,她就要入宫伴驾,做娘娘了。咱们徐府……终是无缘了。”

    秦福急了道:“可是,可是就连小的也看得出东方姑娘满心里只有一个您啊!她怎么会进宫啊?”

    海音垂头:“太后懿旨,谁敢违抗?”

    秦福丧气道:“那不比死了还难受吗?”海音也沉默了。秦福垂着头走了。

    徐峰懒懒地躺在床上,不知道该如何挽回他的这段姻缘,还是该索性放手。从初识到此刻一年有余,她的心皆在这里。回想起寿州城外一路同行、五月初一自己寿辰,这或许是他最美好的回忆吧。可惜一切都变了。变得那么彻底,如果不是东方晨露也许他们不会走到这一步,如果不是东方晨露,也许他们真的可以幸福美满。海音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徐定邦散朝回来,也听说了海音退婚的事。料着他心中不自在,着秦福带了些平日里海音爱吃的来。海音忙起身相迎,却到底还有些酒力未退,没站稳。

    徐大人忙扶住,令其坐下。道:“峰儿,爹知道你心里不好过,可是作为臣子你做的很好。逸然是个好孩子,我们……唉!”海音的性情他知道,便不再说了。

    六月十四馨香苑分外忙,里里外外乱作一团,逸然却紧闭闺门一步都不肯出来。独自斜倚着床头发呆,聂群奉旨送来了凤冠、凤袍、金册、金印,逸然却理也不理。

    聂群只好在外面候着。酉时初,靖王来到逸然房外敲门,逸然仍不理。靖王淡淡道:“宫里宫外风向不同,城外有人喜欢风筝,城里人也不知道喜不喜欢?”说完也不待旁人回话,走了。

    他刚走两步,逸然的门便开了。逸然出来,靖王也不等她,逸然只好跟着。到府外,靖王拧眉:“你既然如此不愿进宫,为什么要答应他?”逸然低头不语。

    靖王一指街角,转身回去了。聂群跟了出来,靖王也不阻拦。逸然来到街角,海音在那里,拿着一只彩凤风筝。

    他们谁也没说话,聂群跟着也没有说一句话。

    出了城,海音将风筝放上了天,将线交给逸然。二人共同扯着风筝线,依旧谁也不说话,气氛异常沉闷。

    天色已晚,星光闪耀皓月斜倚,海音割断风筝线,那彩凤随风而去。

    海音扯出一丝不自然的笑:“愿你如此凤,扶摇直上。”逸然紧紧握着剩下的风筝线一句话也没有。海音知她心里难过,静静地陪着她。

    “戌正了,你该回去了。”海音平静地说。

    逸然点头。一切都那么无奈。聂群看着他们都有些不忍,但他不敢先走。三人缓缓地回程。按规矩,六月十五她便不能再见任何外人,六月十六进宫行册封礼,这也许是他们最后的相聚了,两个人都那么不舍;又不敢多说一句,诚恐对方再多一丝的伤。

    夜,一丝丝的深去;星;一次次的闪耀;成了他们一刀刀的伤,都那么不可形容的痛。

    风,有点冷,吹过他们身边,吹进了他们的心里。不约而同的一声长叹,二人同时愣了一下,脚下却没有停。路一点点少了;心一点点凉了;城门一步步近了;终于,他们进了城,再没有相同的路了。海音停下了脚步,借着月光看着逸然平静的双眸,许久,许久。

    逸然也停下了沉重的脚步,仿佛这一切都走到了尽头。缓缓抬眼看着海音的脸,忍不住扑上去,她第一次抱住了她心头最重的人。

    海音轻轻地拍拍她的背,强忍着,艰涩的启唇:“走好你自己的路,别让自己受伤!”说完轻轻地推开她。一切都那么轻仿佛风儿一样,淡淡的海音走了,他甚至不敢回头。

    逸然默默的转身,泪悄悄的流下,她也走了。只剩下,月的沉寂。风,撕扯着夜的轻柔。一切都那么无言……

    逸然回到馨香苑,众人都围上来询问,她却一句也没有听到,径自来到闺中掩了门,提笔书云:

    捣练子·鹊桥梦断

    相守尽,

    情缘浓。

    昔日红鸾各西东,

    星月洒尽悲与痛,

    泪凝相送未敢涌。

    书毕,心中若有所失。将笔投与案上,岂料那笔竟断做两截。逸然缓缓地拿起断笔。自语道:“断了,该断了。断都断了还留它做什么?”遂将那刚写的那阙《捣练子》撕得粉碎。伏在床上一通好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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