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怨情仇催人老 (第2/3页)
为没有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阿依努尔跟我说的话也逐渐多了起来,时不时还会向我讲一些当地人的小故事。我乐在其中,忘乎所以。
有一次和耶素夫出门采购时,路过了一个村庄,那地方发生了旱灾,土地干裂,遍地饿殍,我们不忍心看下去,便想着快点离开此地。谁知就要出村庄时,路边突然冒出来一个孩童,他张着嘴巴便扑到了耶素夫的驴车上,一把把老汉退下车后,奔到后面扯开袋子,抓起袋子里的干枣就往嘴里塞。
我正要要上前制止,突然见那小孩狠狠瞪了我一眼,于是我愣在原地,倒不是我被这孩子吓住了,而是我看见这孩子眼神虽然凶恶,却其实散发着乞求和悲惨,上前阻止实在是于心不忍。我见他确实是饿坏了,于是从包袱里取出一张馕饼递给了他,他怔怔地望着我,没有伸手来接。我笑着握起他的手把饼塞给了他,他看着饼不知所措,而我则是扶起耶素夫老头赶着驴车便上路了。
走了半天,我突然觉得身后有人在跟着,登时警觉,回头看时,却见是方才那个小孩。我下车走到他跟前,他一声不吭地望着我,于是我从兜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他,对他说:“乖孩子,把这钱给你爹妈,快回家去吧!”说完转身要走,谁知他一把揪住我衣角,我回头去看,只见他用力摇了摇头,把铜板又塞回到了我的手里。
我略感奇怪,俯下身子又向他问道:“那你想要什么?”他低下了头,却没有说话。
我等了半晌他都没有吱声,心里不耐烦,于是又把那些铜板递还给了他,转身便走。走了不远见那孩子还站在原地,我放下心来,于是接着赶路,谁知到了晚上,我们正要搭帐篷住宿时,却见那小孩躲在一颗石头后面偷偷望着我们。
我心中起疑,以为他是什么江湖人物派来的,于是默不作声,趁着捡柴火的空隙,悄悄绕到了他的身后。
这孩子还躲在后面一个劲地看着,谁知我已经来到他背后,趁他不注意,一把便将他按倒在地,他使劲挣扎,口中嚎叫着,但看清是我后,却突然就不动了,任由我擒拿着。
我冲他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盯着我们不放?”他委屈地撇了撇嘴道:“大爷,我想跟着你!”我闻言一愣,向他发问:“为什么要跟着我?”他回答:“因为能吃饱肚子!”
我心下了然,于是将他放开,他磕下头去,口中朗声道:“小人愿为大爷当牛做马,只求大爷能给碗饭吃!”我连忙把他搀扶起来,可他双膝始终不肯离地。我对他说道:“我养不活你,你还是回家去吧,你爹娘还在那等你呢,我给你些钱。”
他又磕下头去,这次我也懒得再扶他。耶素夫老头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见到这番景象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孩子又道:“我不要钱!我爹娘死了,家里早没人了。但我有力气,我能干活,拼了命地干活,只求老爷你能收下我!”他说到这里已是带着哭腔。
这就是缘分,我随便出一趟远门,就收下了一个后来对我忠心耿耿的仆人。(岑毅惊呼道:“这孩子就是阿卜杜?”)
“对,这孩子跟着我时只有八岁,父母在他还没记事的时候就死了,因此没名没姓,于是我就给他取名为阿卜杜。后来阿卜杜跟着我们回了家,担任起了奴仆,从喂养牛羊到收拾家务他一样也不差的干了下来,手脚之麻利令我都不由得赞叹,于是心生传授武功之念,于是乎从他十二岁时起我便开始传他拳脚功夫,后来便成了扎伊娜的保镖人物,到了最后关头还救了扎伊娜一命。”说着海莱万泪水又决堤似地涌出。
“一切都在往好处发展,我和阿依努尔也渐渐的像一对真正的恋人。她时不时的会向我说一些悄悄话,我则说一些略带轻薄的言语回应着她,她听懂后就会脸颊通红,我则是得逞似的大笑起来。”
“春天天气回暖了,我们在绿洲上劳作,干累了就蹲坐在田埂上休息。她为我亲手端来茶水,我去接时无意间触摸到她的手指,她羞得别过头去,我痴痴地望着她傻笑,那一刻,我以为,这就是爱。”
“夏天,天山脚下水草肥美,我和她骑马驱赶着牛羊涌上草原,微风轻抚过脸颊,格外的温柔。我走在前面,她跟在我身后,我仰着头谈笑风生,她低着头喃喃低语,好似说着情话一般。那一刻,我认为,这就是爱。”
“秋天麦子熟了,田里麦浪滚滚,我们拿着刀收起庄稼,天气突然转阴,于是正好休息。她着急地递来外套搭在我的身上,说是怕我着凉,我望着她笑了,用一种怪异的语气说了句“谢谢!”她突然就红了脸,连忙找了个借口就跑开了。那一刻,我还是以为,这就是爱。”
“我先前从来没有体验过如此安逸的生活,不用每天刀来剑往,不用整日提心吊胆,没有恩恩怨怨,也没有江湖规矩。每天都可以骑着马在广阔的天地间驰骋,与爱人相伴,自由自在,那时我下决心不再回中原去,不再掺和进江湖中那无尽的恩怨情仇之中。”
“冬天来了,有一天,我俩在外面拾着冻牛粪,她突然对我说,她的哈吾勒表哥回来了,想把他邀请到家里坐坐,我欣然答应……”
海莱万突然停住,岑毅道:“怎么了?”海莱万用力锤了锤胸口,喘着粗气,岑毅连忙上前扶着他,给他喝了几口水,海莱万慢慢缓了过来,眼神低垂,望着岑毅道:“岑毅,我快不行了,但是我想让你听我讲完,你……你认真听好吗?”岑毅点了点头,哭着道:“我在听,你接着讲吧。”于是海莱万又开口讲起来:
家里来了个身材魁梧,面容清秀的男子,就是阿依努尔的表哥杜哈吾勒,因为他父亲是汉人,因此身上既带有维族汉子的那份豪气,也带着汉人男子的那种儒雅,他谈吐风雅,说话得体而幽默,时不时惹得我们哈哈大笑。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也被他那种气度深深吸引。
阿依努尔尽心尽力地服侍着他,可谓是殷殷勤勤,无微不至。无论是煮羊肉还是炒菜,都是极其细致。哈吾勒更是以“好妹子”来称呼阿依努尔。饭桌上,阿依努尔止不住地给他夹菜,口中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不停倾诉着她对他的思念——她从来没对我这么热情地说过话。
杜哈吾勒会不时喊起她的名字,她每次都会回应,然后抬起头望着他,眼神中满是柔情和痴迷。我望着那眼睛,好似望着一潋秋水,微波荡漾,含情脉脉——那一刻我慌了,我担心起来,因为阿依努尔从来没用这种眼神看过我。
当晚杜哈吾勒要走,却硬是被阿依努尔强行劝着留宿了下来。我又开始害怕起来,我害怕将来杜哈吾勒会永远地住进这个家。而我——一个异族男子,将会被哈吾勒毫不客气地赶出去。
当晚他和我睡在了一起,我俩睡前闲聊起来,我向他问起阿依努尔,他说他和她从小一起长大,还向我告知原来他每年都要远到伊犁去放牧,很长时间都见不了阿依努尔一面,因此阿依努尔才会对他如此热情。闻言我打消了疑虑,把心咽进了肚子里。不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谁知到了半夜,头顶窗户声突然响起,我惊醒了过来,却见窗户张着,再一转头,身旁杜哈吾勒也不见了踪影。我意识到不妙,也悄悄从窗户声爬了出去。走出不远,我看见了不远处林子里有两个人影,我屏住呼吸悄悄踱了过去,发觉不是别人,正是阿依努尔和杜哈吾勒。
那一刻我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看着他们二人坐在地上相互依偎在一起,两只手十指相扣,我只觉眼前一黑,轰的便坐倒在地,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我听他们二人说起话来——我不想偷听二人的情话——但声音还是肆无忌惮地冲入我的耳朵里:
“喂,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我?”
“好妹子,你别急好吗?我还在跟我爹爹商量呢,他……他要我娶那牧场主的女儿,不然就不认我这个儿子!”
“哼,我不管,我们家家业也很大,哪里比不上那牧场主家了?你这辈子非我不娶,我要你发誓!”
“好妹子乖啊,这又不是在开玩笑。说实话,你们家为啥就突然这么富了呢?”
“唉!这还得全靠那个海大哥呢!他救了我和爹爹的命,替我爹爹撑腰,从那些不给钱的老赖手上把钱都要了回来,还教我爹爹做生意,慢慢的就有钱了。”
“那这个海公子还真是你家的大恩人呢!”
“可不是呢,可是我们也没有什么来报答这海大哥的,只是我突然发现啊,这海大哥好像是对我有意思呢!可我心里早就只有你一个人了,唉!怎么办啊,我真的好为难啊!”
“那你就嫁给他好了!”
“哼!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不爱我了吗?”
“没有没有,只是我们在一起两边都会为难,倒不如放手成全了对方!”
“好啊,原来你是这个打算。好好好,你不爱我了是吧!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说到这里阿依努尔突然起身冲河边奔去,眼看就要跳进河水当中,杜哈吾勒连忙上前拉住她,将她拥入怀中。阿依努尔紧紧抱着他,小声地哭起来,口中喃喃道:“我不要离开你,我不要你走!”
我心灰意冷,也不愿再看下去了,于是默默回到了客房只是彻夜难眠。那杜哈吾勒也是一夜未归,直到第二天一早耶素夫老汉要起床做礼拜时他才悄悄地走了进来。
我本打算第二日就收拾行李离开,不再打扰二人。可没想到古尔邦节将至,耶素夫老头死活不让我走,说让我至少过完了节再走,我也是有些舍不得这个慈祥的老汉以及阿卜杜,于是便留了下来。
古尔邦节又称宰牲节,当天我们宰了一头羊,制备了一大桌子菜,邀请了十里八方的亲友来家做客。夜晚客人们都走了以后,耶素夫单独给我摆席。维族人和回民都禁止饮酒,但那天晚上耶素夫却拿出一瓶哈萨克人的奶酒来,破例与我把酒言欢,我惊叹于耶素夫老头竟然也会喝酒,还是喝这种烈酒,他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
酒过三巡,他和我都有些醉了,他问我为什么要走,我回答在回疆待腻了,想回中原去,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于是又问我想要他给我什么报答,我回答不需要报答,他却使劲摇着头,表示我是他家的大恩人,依维吾尔人的观念,有恩就必须报,不然会遭人唾骂。
我本想再拒绝一番,可他却表示我想要什么都可以,连他这条老命都可以豁了出去,我听闻心里有顿时萌生出了希望,于是我凑到他跟前道:“你真的愿意把任何东西都给我?”耶素夫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犹豫再三后说道:“我……我想要你的……你的女儿!”耶素夫愣了一下,怔怔地望着我,好似没有听清我在说什么,于是我将嘴凑到他耳边说道:“我想让你把女儿许配给我!”这次他听清楚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高兴,而是一脸的震惊,“你……你想要我的女儿?”
“对!”我诚恳地说道,“我会对她好的,我会细心地照料她,把她视作亲人,一辈子与她不离不弃!”
耶素夫老头默不作声,缓缓把头低下,好似非常为难,半晌开口道:“把女儿许配给你好是好,但是她……你……”我好似听懂了他说的意思,于是冲上前道:“你……你的意思是我……我不是穆民,因此阿依努尔不能嫁给我?”
耶素夫没有回答,仍是满脸难堪地望着我,我激动地道:“到底是不是这样?你说啊!”老汉仍没有出声,但我却看见他的眼皮跳了两下,这下我认为他默认了。于是我大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这便去皈依了回教,做个真正的穆民!”说罢大笑着跑出门去,耶素夫还欲叫住我,但我却飞一般地跑出去了。
此时已是深夜,可在我心里却是亮如白昼。我的目标从未如此明确过,一路狂奔着便来到了耶素夫家附近的清真寺。当我第一次踏进这里时,便被一种庄严和肃穆感笼罩,我好似看到了回教圣贤穆圣站在殿前向我招手。
此时酒劲上了头,但还是能勉强站稳脚跟,说的清话。见做礼拜的大殿中烛火闪烁,于是便摇摇晃晃地走了进去,寺里唯一的伊玛目——也就是清真寺的主持——做完了最后一方礼拜,回过头来略带惊讶的望着我。但他还是向我招了招手,我几乎是扑到他身前,然后跪倒在地,乞求他引领我皈依回教。他将我扶起来,平静地问道:“孩子,这是为何?”
我激动地回道:“因为入了贵教,我就能迎娶心爱的姑娘,然后和她生活一辈子!”
伊玛目他摇了摇头,回道:“皈依伊斯兰教就是归附于主,归附于主就得心中一片赤诚,若是心中不诚,主便不会承认你的海拉穆(信仰)。”我愣了一下,心底羞愧,毕竟因为女子便入教确实是对这宗教的不敬。
伊玛目看了我一会儿,微笑着道:“若是你心中有主,那你便要严格要求自己,你必须要完成主安排给你的功课,必须诚实守信,爱护他人,必须竭尽所能救济穷人,还得按时完成礼拜,你能做到吗?”
我狠下心来,用力点了点头,回道:“能,我一定能!”伊玛目也点点头,然后牵起我的手来,说道:“归附于主,便是归于真理,恭喜你寻得正途!”
于是他领着我来到洗浴间,给我洗礼,然后又给我换了一身干净衣物。接着我们再次来到殿中,他命我面朝西方跪倒,然后他取出一本厚厚的《古兰经》,翻开其中一页便念诵起来。雄厚而动听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我突然觉得眼前一片光明,头顶好似有一片骄阳在照耀着。于是我把手放在胸前,口中一遍遍地念着“真神至大”“真神至大”……
老人念诵完毕,接着命我把双手放在耳边,用拇指抵住耳垂,然后教我向主启誓,他念诵一句,我便跟着念一句:“奉普慈特慈的安拉之名,自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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