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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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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色 (第2/3页)

身影从此便定格在了传达室门口的棋桌旁。那副团级的事,也因此想得少了。偶尔想起,他就在心里说,副团级算什么鸟,没有副团级,却有棋下,不也同样快活吗?

    有时望着正坐在桌子那一边全神贯注下棋的伍老头,陆科长甚至想,跟伍老头他们比一比,人家一辈子没当过什么科长、局长,连工人都不是,不也过来了,而且过得很快乐、很自在啊!

    陆科长气顺了许多,下棋的心思也集中了,棋艺大有长进,没过多久就超过了伍老头。伍老头呢,见陆科长总是把自己打得落花流水,还暗自高兴,大大地松了口气。

    当然,输多了,伍老头有时也想赢两把。伍老头有自己的办法,那就是通常说的打点擦边球,转移陆科长的注意力。

    伍老头常打的擦边球,就是问陆科长一些局里的人和事,比如说,赵局长挂起来了,那么局里谁说了算。比如说,办什么事情,科长要向局长报告,但具体经办又非科长不可,那么到底是局长权力大,还是科长权力大。

    这个时候,陆科长就会把头抬起来,望着伍老头说:“下棋就下棋,问这些干什么?”

    然后低了头继续走子。

    然而陆科长的思路已没那么集中了,伍老头抛出来的那些疑问号,总是在他眼前闪来闪去的,让他心神不定。

    有时候,陆科长也觉得伍老头提的那些问题还蛮有意思的。本来嘛,机关里的事情本来就复杂,人事之间的牵扯,权力之间的争夺,都是极其微妙的,谁也说不明白,又怎么跟你伍老头解释呢?

    岂料伍老头并非真的要向陆科长讨教什么,他才懒得管你张三长李四短哩。他的目的太明显不过,那就是让你陆科长走神,一步出错,他再逮你个正着。

    上了几回当,陆科长就有些警觉了,对伍老头说:“你是不是成心捣我的乱?”

    伍老头就笑笑,昏花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说:“你自己心中无乱,谁捣得了你?”

    陆科长想想,觉得伍老头的话还有几分深刻哲理似的,就说:“以后我不会上你的当了。”

    果然,以后伍老头再拿局里的话题去戳陆科长的时候,陆科长便权当耳边风,努力把心思放在棋局上,使伍老头找不到可乘之机。

    有一段时间,伍老头乡下老家要修路,想批点钱,找来找去找不到一条门路,打听到许多年前离开家乡的伍老头,在一个掌权的单位守传达室,便找上门来,要伍老头给帮个忙。

    伍老头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守传达室的,虽然机关里的人都还面熟,但自知人微言轻,因此不敢接人家的报告。只是见人家老远跑了来,也挺不容易的,回绝的话就不太说得出口,加上伍老头这辈子还很少被人求过,现在有人求上门来,感觉自己还中点用,心里头就蛮舒服的,何况还是家乡的人,如果事情办得成,人家回去说起他伍老头,自然很有面子。

    伍老头也就不再犹豫,伸手把报告接了过来。

    接了报告之后,伍老头就老琢磨,该把报告递给谁才妥帖。伍老头首先想到的是陆科长,伍老头认为陆科长做了那么多年的科长,他说句什么话,肯定会有人听。

    于是,这天两人下棋时,伍老头就对陆科长说:“我们也是老朋友了,有件事情只好求求你,你得帮个忙。”

    陆科长以为伍老头又搞声东击西,一双眼睛盯着棋盘,没有答理他。

    伍老头又说:“我老家修路缺点钱,又没别的熟人,他们便找到我门上来了。”

    恰好陆科长这时看到一着妙棋,便啪的一声,来了个炮二进六,一边胸有成竹地大声说:“这一局你输定了。”然后又瞄了瞄伍老头,面带微笑地说道,“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

    伍老头就有几分不快。心想,我求你陆科长的时候也不多,你不答应就不答应呗,何必用下棋来搪塞呢?可又想,陆科长大概有自己的难处,他一个退下来的老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要回头去求人办事,也许不是那么容易。

    伍老头也就不去计较陆科长,打算自己试着找找人。

    那么找谁好呢?伍老头觉得还是应该找当官的。

    这栋楼里当官的当然是局长们。局长里面,伍老头除了认识赵局长外,其余几位副局长他也认得。他们天天都从传达室进进出出,彼此都要点个头招个手什么的。如果他们是坐在车上,哪怕深更半夜,甚至是刮大风下大雨,伍老头都会随喊随到,屁颠屁颠给他们开门、关门,服务态度都是没说的。

    因此伍老头相信,求他们办点事,大概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但接下来伍老头又犯愁了,这么多的副局长,该找哪一个呢?总不能每个副局长都找到吧,那恐怕不但没什么作用,相反还会坏事的。

    琢磨来琢磨去,伍老头决定找一找钱副局长。

    钱副局长五十多岁,红光满面的,成天笑容可掬的样子。伍老头就是见钱副局长平易近人,好打交道,才觉得他会帮忙。

    恰好这天傍晚,钱副局长优哉游哉散步回来,伍老头见机会难得,立即凑上前去,递上一支烟。钱副局长也不客气,接过烟就叼到嘴巴上。伍老头见钱副局长接了烟,心想这事看来办得成,于是说:“钱局长,我有件事想求求您,不知道您肯不肯帮忙?”

    钱副局长将两股青烟从鼻孔里喷将出来,很热心地说道:“你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尽量给你办。”

    伍老头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赶忙从身上搜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抖擞着展开来,恭恭敬敬地递给钱副局长,说:“我老家修路缺钱,找到了我的门上,没办法只得麻烦钱局长您了。”

    钱副局长在报告上瞟一眼,一边把报告往口袋里塞,一边说:“我争取吧。”

    在伍老头看来,钱副局长说争取,又收下了报告,不用说这便是坛子里摸乌龟,手到便拿的了。伍老头又殷勤地给钱副局长递上一支烟,说:“我等着您的消息。”然后目送钱副局长晃悠着向宿舍区走去,心头生出一份由衷的感激。

    此后,伍老头就一心一意地等待着钱副局长的回音。

    一个星期过去了,钱副局长没有什么反应。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钱副局长依然没有表示。

    跟往常一样,钱副局长依然经常从传达室门口经过,有时是白天,多半坐在小车里,那是有什么公事要出去办理。有时是傍晚,常常空手徒步,那定然是到街上或公园里散步什么的。见了伍老头,仍像从前那样点点头,笑一笑,显得很亲切,却只字不提报告二字,好像压根没那么回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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