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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小夏县长 (第1/3页)
二十八岁的女县委副书记
夏想初来乍到,尽管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也听出了七七八八。心想如果邱绪峰真是站在工作的角度来批评杨副县长,话虽重,也无可厚非。但如果其中有私人的情感在内,是因为他和杨副县长不和而借机打压,就由此可见邱绪峰的人品如何了。
安县位于燕市西部,全县都在太行山之中,是一个多山少地的农业县,比起坝县的优势就在于,安县有现成的旅游资源,交通也算便利。虽然地少,却很优良,再加上山中气候温和,可以种植常见的果树,所以安县在燕省之中,不算一个穷县。
安县的县城和燕市有省道直通,路况还算不错。夏想背了一个背包,既没有让燕市派人去送,也没有通知安县派来人接,一个人坐上了燕市直达安县的长途客车。
出燕市不久,就可以看到连绵的山峰。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光秃秃的山上开始披上了一层黄绿,路边的小草也开始返青。尽管天气还是有些冷,夏想还是将车窗打开一条缝,让山中清新的空气尽情地吹入车内。
冷风一吹,头脑就格外清醒。
本来他一个人坐在双人座紧靠窗户的位置,路过一个小镇的时候,上来不少人。夏想也没留意人群上上下下,依然目不转睛地看向窗外,他感觉到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一个人,也没有扭头看上一眼。
汽车启动后,旁边的人不安地动了几下。汽车的速度一快,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就越大,凉意袭人。旁边的人终于忍不住了:“请你把窗户关上!不要只顾自己吹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公共汽车是公共场所,请不要因为你一个人而影响了大家。”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普通话很标准,只不过口气有点不善。本来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她非要用讥讽的语气,让人听了多少有些不舒服。再说夏想只开了一条小缝,风只能吹到自己,被她一说,好像他一开窗户,就把全车人害了一样。
夏想扭头一看,见身边坐了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穿着一件藏青色的上衣,下身是青灰色裤子,脖子上还围了一条土黄色围巾,整体颜色偏暗。不过她长得倒是可以,小巧的罗马鼻,嘴巴也不大,唇线比较明显,肤色较白。只是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目光中全是审视和冰冷,仿佛所有人都欠她什么一样。
见多了连若菡的美貌和曹殊黧的靓丽,眼前的女子虽然也算上乘姿色,不过落在夏想眼中,不至于有惊艳的感觉。当然,她的成熟和风韵是连若菡和曹殊黧无法相比的,不过美则美矣,她的目光过于犀利,让她的漂亮如一道刺目的光芒,让人生不起任何亲切之感。
尽管她的话不好听,夏想还是冲她笑了笑,然后关上了窗,没有再说话。
女子也没再说什么,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过了十几分钟,她突然咳嗽起来,而且越咳越激烈,大有感冒的趋势。夏想虽然觉得她刚才说的话有点刺人,不过还是关心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有事!”女子非常不满地看了夏想一眼,“要不是你刚才开窗吹进了冷风,我也不会感冒。说到底,都怪你!”
夏想向车厢中看了一眼,说道:“不能完全怪我吧?车里空位不少,是你自己偏要坐在我旁边的。你自己主动过来吹了冷风,怎么又怪我了?”
“我既然坐下了,你为了照顾别人的感受,也应该主动关上窗户。你不但不关窗户,害得我感冒了,现在还振振有词,怎么会有你这样蛮不讲理的人?”
“我的窗户本来就开着,你既然不喜欢吹凉风,就应该找一个没有开窗户的座位坐!”夏想生气了,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是你自己坐到了风口,然后被吹感冒了,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咎由自取!你却来怪我,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女子被夏想说得哑口无言,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愣了片刻,毅然起身坐到旁边的座位上,还不忘狠狠地瞪了夏想一眼:“诡辩!”
夏想没有理她,对于这个不讲道理的人,你和她生气是不明智的选择,最后不但会被她气得够戗,还落了下乘。
车到安县县城之后,夏想下了车,问清了县委大院的所在地,正好离下车的地方不远,就安步当车步行过去。
安县县城不大,但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汽车、三轮车甚至还有马车,乱成一团。夏想老老实实地走在便道上,还差点被一个骑自行车的老农撞上,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安县离燕市不远,还不到一百公里,且不说繁华程度,光是交通秩序就有天壤之别。
不过想想也没有什么好埋怨的,基层工作就是这样,就得和老百姓离得近才看得清楚。
走了十来分钟,就来到了县委大院的门口。
安县的县委县政府不分家,在一处大院办公,门口并排挂着两个牌子,分别写着:中共安县县委委员会、安县人民政府。大门是两排铁门,铁门上锈迹斑斑。一进门,就有一个门卫室,里面有一个正在打瞌睡的看门老头儿。
比起市政府的高度警戒,安县县委的大门,和不设防没有两样。
夏想见看门老头儿睡得正香,也就没有打扰他,迈步就向里面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站住!你是谁,哪个单位的?来县委有什么事?请到门卫室登记一下!”如果说话到此为止,还没有什么,不过有些人说话总是喜欢话里带刺,仿佛不这样说话就难受一样,“你当你是谁,县委大院是想进就进的?县委大院不是菜市场!”
后面的补充完全是废话,但正是这废话让人听了格外刺耳。夏想就微微皱眉,为什么世界上总有些人喜欢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让人高兴地把事情做成,却偏偏要多说几句难听的废话,让人听了不顺心不高兴。
难道有些人天生就是麻烦制造者?
夏想不用回头就已经听了出来,身后刺耳声音的主人正是汽车上和他闹过矛盾的邻座。
经她一吵,半睡半醒的看门老头儿也立刻惊醒过来,慌忙从门卫室出来拦住夏想:“你来登记一下,怎么不说一声就往里面闯?这里可是县委大院,里面都是头头脑脑,你惹不起!看你年纪轻轻的,我就不说你了,下次注意。”
夏想不会为难一个门卫,况且是个老人,他笑呵呵地点点头:“老人家贵姓?我刚才看你正打瞌睡,就没好意思叫你。还有,我也不是外人,以后也要在这里上班,所以也就没有登记……”
邻座女子在旁边冷冷地看了夏想几眼:“你来这里上班?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部门的?”其实话说到这里,也算是正常的问话,不想她停顿一下,又多说了一句,“就凭你坐在车上只顾自己而不在意别人感受的做法,我就敢说,你不管在哪个部门工作,都不会受人欢迎。”
夏想心里又来气了,本想当面顶她两句,不过一想在汽车上就谁也没有说服谁,现在再争论就差不多相当于吵架了,就说:“你别说,你还真说错了,我工作过好几个地方了,和大家相处得都很愉快,所以请收起你的武断,不要妄下结论!”
说话间,夏想已经在门卫室的来客登记簿上填写好了姓名和单位,老头儿拿起来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道:“夏,夏县长,您就是新来的夏县长?”
邻座女子一听夏想就是即将走马上任的副县长,也是愣在当场,微微怔了片刻,最后她还是主动伸出手来:“我代表安县县委县政府,欢迎夏县长来安县工作,我是梅晓琳!”
梅副书记?和邱绪峰同样来自京城的梅晓琳?夏想也是无比惊讶,按说以梅晓琳的身份,前往安县的一个小镇,应该坐专车去,怎么会一个人坐公共汽车?副书记肯定是有专车的,倒是自己这个副县长,排名又靠后,以安县的经济实力,未必能配得上专车。
夏想见对方客气,他也就客气地说道:“原来是梅书记,还真是巧了。汽车上的事情,我向梅书记表示抱歉,确实是无心之过。”不说其他,单是梅晓琳只身一人坐公共汽车出去,不管她是公事还是私事,都让他高看一眼,起码她还有特立独行的一面。做样子也好,性格如此也好,比起少年得志就喜欢到处张扬的其他人要好了许多。
尽管她的脾气有些古怪,但人都有复杂的一面,至少她坐公共汽车出行的方式让夏想产生了好感。
梅晓琳淡淡一笑,以一副轻松的口气说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不提也罢……夏县长怎么坐公共汽车过来?早先打个电话,县政府派车过去接你多好。副县长上任,自己坐车,多寒酸。”
是试探还是讥讽?夏想暗笑,也没多想,如实说出心中想法:“没什么,本来燕市离安县就不远,自己坐车一个多小时就过来了,要是派车来接,又要等又要折腾,太麻烦了。再说梅书记不也是以身作则,自己坐车出去?”
梅晓琳显然对她自己坐车的举动很在意,被夏想一说,微带自得地笑了:“身为领导干部,就要以身作则,不要光讲口号不做实事。安县经济不太好,平常我们出去办事,能坐公共汽车就尽量坐公共汽车,不但可以节省办公费用,还可以深入到百姓中间,了解到百姓真正的需求!”
一番话让夏想对梅晓琳刮目相看,不是说她和邱绪峰一起控制安县政局,要架空李丁山吗?怎么初次接触下来,除了性格有点傲慢且不讲理之外,作风倒是挺务实,也有一颗为民之心。当然,他也不是完全就相信梅晓琳不是故意作秀。
夏想点头表示赞同:“梅书记这话我完全赞成,基层百姓的真正需求有时传不到我们耳中,只有真正深入到他们中间,才能听到他们的所想。没想到我今天一来安县,就遇到了梅书记微服私访,真是幸事。”
梅晓琳被夏想一夸,脸上突然浮现一层红晕,她陪着夏想向办公大楼走去,边走边说:“谈不上微服私访,就是有人上访,说是旦堡乡党委书记借推广果树种植之机,中饱私囊。县委派人调查,说是子虚乌有之事。我不太相信,就自己下去走访。”
“结果呢?”夏想一听也来了兴趣。一般被百姓上访的领导干部,十有八九都有事。老百姓比较老实,除非遇到了实在活不去的困境,一般很少上访。
“结果我走访了几家农户,还真没有发现问题,可能还真是政敌打击报复,故意散播的谣言。”梅晓琳一副沉思的表情,摇了摇头,“旦堡乡党委书记厉潮生口碑一向不错,旦堡乡这几年的工作也开展得有声有色……”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楼下,这时从楼里走出一人,身材高大,宽脸宽额,不胖不瘦,体形保持得不错。既有运动员式的健壮,又有书生式的儒雅,难得地将两种风格结合在一起,可以说是相貌堂堂,不由自主暗暗叫好。
梅晓琳一见来人,向前一步,微微一笑:“邱县长,好巧……正好我来介绍一下,新任副县长夏想……夏副县长,这位就是邱县长!”
邱绪峰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宽厚的笑容:“欢迎夏县长,欢迎。”话说得很热情,却只和夏想轻轻一握手就松开,然后不再理他,扭脸对梅晓琳说道,“梅书记,今天的收获如何?”
敌意,夏想从邱绪峰的冷淡中察觉到了明显的敌意!
看来,邱绪峰非常清楚自己和李丁山之间的关系,也明白自己这个副县长肯定是要和李丁山联手,只是为什么没有在梅晓琳身上发现她对自己的敌视?
除了因为窗户事件而引发的不快之外,梅晓琳在得知他的副县长身份之后,态度反而好了不少,难道说传闻中梅晓琳和邱绪峰联手的事情,有假?
“没什么收获。”说到旦堡乡的事情,梅晓琳情绪就有些低落,她冲邱绪峰摆了摆手,“邱县长有事就先去忙,我带夏副县长上楼就可以了。”
邱绪峰没有多说,点了点头,看也未看夏想一眼,转身上车而去。
梅晓琳似乎没有意识到邱绪峰对夏想的故意冷落,她向上一指:“你的办公室在三楼,要不要我带你上去看看?”
“还是不麻烦梅书记了,我自己上去就好。”夏想现在就想上楼先休息一下,然后去找李丁山谈谈。
梅晓琳也不勉强,说道:“那好,那我就先去忙了……”她转身就走,刚走几步又突然站住,“夏县长,有一句话我还是要对你说一下。你很年轻,比我还年轻几岁,算是年轻有为,应该说大有前途,不过在一些大事上不要犯糊涂,站错了队伍就不好了。”
夏想只是笑了一笑,没说什么。梅晓琳脾气是有点古怪,但相比之下,还是比邱绪峰好打交道一些,起码在她听到他的身份之后,客气有加,丝毫没有表露任何不满。本来他还认为梅晓琳或许没有和邱绪峰联手,不想最后一句话却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在重大问题上,她会和邱绪峰保持一致。
不管那么多了,夏想摇摇头,然后上楼,先到楼上找到政府办主任许梁,向他要了办公室的钥匙。
许梁四十岁左右,瘦高个,细长脸,小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得几乎看不见。他见夏想要找他领钥匙,热情地给夏想端茶倒水,又自我批评没有做好接待工作,让夏县长亲自过来,是他工作的失误,愿意接受夏县长的批评。
许梁就是要说说漂亮话,看看夏想是什么反应。他虽然已经知道会来一个二十五岁的副县长,不过见到真人之后,心里还是对夏想的年轻有点忌妒,又有点不满。想想他在官场上混了十几年,现在才是一个科级的政府办公室主任,而夏想满打满算进入官场才两三年,已经迅速地爬到了副县长的位置,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许梁也就是气上一下,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因为他忌妒归忌妒,也差不多习惯了安县的怪现象……
安县怪现象
其实夏想在安县*****选举的时候,就在燕市市委组织部相关人员的陪同下,来过安县。只不过选举结束,确定了他的副县长任命,完成了组织交接之后,因为有事又回了一趟燕市,处理了一些事情。也就是说,正常的手续已经走完,只不过还没有正式上班而已。
今天应该算是第一天正式上班。
安县也就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县,但因为县长邱绪峰的原因,而变得不普通起来。邱绪峰今年才三十一岁,而他当上县长的时候,连三十岁还不到。想想看,一个有三十岁县长的县,和其他县一比,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这还不算,没过多久,又调来一名副书记,不但是一名女书记,而且年龄才二十八岁!二十八岁的女书记,还让不让在下面奋斗十几年的基层干部活了?二十八岁,许多人连科级都没有到,更不用说实职正科。人家倒好,二十八岁的实职副县!
安县一下就成了燕市所有市辖县中的明星县!不是因为经济产值大幅提高,也不是因为政治上有什么重大事件,而是因为有两个年轻得过分的党政干部!
正当人们的惊讶还没有消退,还在议论纷纷之时,突然又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安县将迎来历史上最年轻的副县级干部——年仅二十五岁的副县长夏想!
安县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就成为燕市所有的市辖县中,最引人注目也是话题最多的一个县。
并非所有人都知道邱绪峰和梅晓琳的来历,但不管是不是知道他们身后的家族背景,稍有政治头脑的人都清楚,二人绝对大有来历。一县之长和副书记,都是重要职务,没有后台没有背景,怎么可能如此年轻就身居要位?
对于夏想以二十五岁的年纪就官任副县长,大家除了震惊之外,对他的关注反而还不如对梅晓琳的多。作为一名排名比较靠后的副县长,夏想的重要性和梅晓琳不可同日而语,尽管他比梅晓琳小三岁,但政治上的年龄容易跨越,从副县长到副书记却不容易跨越。梅晓琳担任副书记一职,届满之后,几乎可以肯定能再升一格。而夏想的副县长,就远不如副书记乐观,因为有太多现实的例子,许多政府的副职,往往只干一届就销声匿迹了。
同时,也是因为大家都对夏想的来历比较清楚,知道他是陈市长的嫡系,曾任城中村改造小组办公室主任。所以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夏想能到安县当副县长,肯定是陈市长一手操办的结果。
人们总是对未知的东西比较好奇,正是因为所有人都不太清楚邱绪峰和梅晓琳的来历,所以对他们的关注远超过夏想,其中又以对梅晓琳的关注最多。
毕竟官场是男人的天下,女性官员向来稀少。即使有,一般也是在妇联一类不太重要的部门,极少有担任要职的,几乎没有二十八岁就担任县委副书记的先例。
不过与邱绪峰的强硬并且敢于和书记对抗相比,上任之后的梅晓琳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低调,甚至连县委给她配的专车也很少用。只要在安县境内,只要通公车,她必定会坐公车出行。对她这般做法,有人称赞,有人却说她是作秀。
尽管大家对梅晓琳众说纷纭,不过她却依然我行我素。即使新任的书记李丁山上任以后,她也是一如既往,既不收敛几分,也不张扬多少。
许梁身为政府的办公室主任,直接对邱绪峰负责,和梅晓琳接触不多,但梅晓琳毕竟是管人事的书记,位高权重,也是他必须小心伺候的人。对夏想则不然,许梁的恭敬多半是一种对上司的习惯性举动,其实在他内心深处,对夏想还是有一点不以为然。
才二十五岁,不过是一个半大小子,能有什么本事?不知是走了什么好运,被陈市长看上了,居然就安排他下来当副县长,官场上的事情,还真是没个准!有时候论资排辈,差半年资历都不行;有时候又破格提拔,美其名曰“不拘一格降人才”。
好与不好还不是领导口中一句话?何况夏想又是一个排名靠后的副县长,分管文教、卫生,都是没什么油水的部门,手中没多大权力,名义上是副县长,实际上和闲置差不多。安县上有县长邱绪峰大事小事都要过问,再有常务副县长盛大也是爱揽权之人,夏想资历浅,年纪轻,在政府班子里,估计说话没什么人听。
不过许梁担任办公室主任多年,表面上的文章还是做得十分漂亮。办公室主任就是一手茶壶,一手文件,领导伸左手就递文件,伸右手就递上茶壶,做的就是承上启下的工作。承上,就是对上奉承;启下,就是对下启发和领导。位置关键,非一般人所能胜任。
夏想有了在坝县和燕市的官场经验,对许梁表面上的热情还是分得清楚,他就算心中略有不快也不会当面发作。官场之上就是如此,在没有实力之前,别人都会有各种想法,你不能让每一个人都从内心深处尊敬你,除非你真正做出了成绩,否则一切免谈。
夏想也就没有在许梁面前摆县长的架子,而是十分客气地说道:“许主任言重了,我是自己要一个人过来的,就是不想麻烦大家。钥匙给我,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夏想再年轻也是副县长,他要自己过去,许梁若真不陪同前往,作为政府办主任,就太不称职了。他见夏想的态度这么好,心里也就平衡了许多,就拿起钥匙带路,领夏想去他的办公室。
夏想跟在许梁身后,见他小碎步迈得极快,步伐却又掌握得恰到好处,知道他是一个有眼色会来事,又为领导服务多年的老官场。对于这样的人,需要采用的态度就是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不刻意拉拢也不故意打压。因为身为老官场,又身处办公室主任的职务,只要大面上过得去,许梁肯定会努力维持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
许梁陪夏想看完办公室,又说:“夏县长有什么需要和吩咐尽管找我……如果夏县长暂时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先去忙了。”
夏想亲自送许梁到门口:“许主任辛苦了,从许主任的热情中能看出,你是一个工作认真负责的好同志。”
许梁一走,夏想才沉下心来,好好看了几眼真正属于自己的办公室。
安县的机构设置和坝县差不多,县委县政府在一栋大楼上办公。办公楼有些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内部的装修还算不错。夏想的办公室不算大,也分成内外两间,布置还算说得过去,沙发不算太旧,桌椅倒是全新的,一些常用的办公用品,也摆放有序。
夏想对办公室的布置还算满意,不管是桌椅还是布置,都比他想象中要好上许多。由此可见,邱绪峰就算对他再不以为然,再不感冒,也没有在办公室和办公用具上给他难堪。这也说明,他与邱绪峰或许有政治理念上的不同,但就算作为对手,邱绪峰也不会下乘到在小事上为难他。
夏想喜欢有素质有原则的对手,显然,邱绪峰良好的出身,决定了他在行事手段上可能嚣张一些,强硬一些,但不屑于施展不入流的小手段。
休息了片刻,喝了一杯自带的好茶,正要拿起电话给李丁山打过去,就有人敲门。
是方格。
方格一进门就惊喜地说道:“夏主任,你怎么才来?”随后意识到现在叫夏主任已经不妥了,就又改了口,“现在该叫夏县长了,嘿嘿,我都来了好久了,一直等得我望眼欲穿。”
方格还是有点轻浮,夏想也没指望他短时间内就能成熟起来,就笑:“你是李书记的秘书,盼着我来做什么?要记住,一定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方格不以为然地说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李书记和你就是一明一暗,是一路人。李书记也念叨你几次了,说你也该来了。”
说了几句闲话,别看方格举止不够稳重,不过毕竟老爸是组织部长,眼力还是不错,也看出了安县局势的复杂之处:“邱县长不简单,有时候说话很强硬,有时候办事很有魄力,而且大面上的事情又让人挑不出错来。按说是一个好县长,不过就是傲,对李书记不服气,总想挑战书记的权威,个人主义思想严重膨胀。”
夏想乐了:“果然是组织部长的公子,说话的腔调很官僚……说说看,你怎么就知道我来了?”
“我在楼上遇到了梅书记,她告诉我的。”方格一提到梅晓琳,眼睛就亮了起来,“夏哥,你别说,梅书记长得还真不错,不是那种让人一看就怦然心动的美,但只要再多看两眼,就会发现她美得很有内涵,是我喜欢的类型。”
夏哥都出来了,夏想知道方格是说了实话,他激动或是说真话的时候,就爱叫他夏哥。夏想暗笑,就善意提醒他:“别乱拿领导开玩笑,梅书记你也能随便喜欢?她比我还大三岁,比你大得更多,别胡思乱想。”
“怎么了,想想也不行?”方格不太服气,“梅晓琳是书记怎么了,是领导怎么了?除了她的职务之外,她还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也有需求。她不过就是比我大了几岁,正好,我就是喜欢年纪大一些的女人,知道疼人,不会像小女孩一样乱撒娇!”
夏想彻底无语了,只好摆摆手:“好了,好了,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了,小心梅书记听到之后不高兴。你先上去和李书记说一声,中午一起吃饭。”
办公大楼一到三层是政府班子办公,四到五层是县委班子办公,李丁山在四层。
中午一下班,夏想就先下了楼,刚到楼下就发现贾合开车等在门前,他也就不客气地坐进了后座,李丁山已经坐在车里。
夏想就和李丁山相视一笑,说道:“李书记,安县名为安县,实际上并不平安,比起坝县,局势可是严峻多了。”
李丁山点点头:“在坝县,我是书记,你是秘书,最高级别是副科。在安县,我是书记,你是副县长,目前级别是副县……我在安县估计待不到一年,不过我希望一年之后,你能当上常委。”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当年副科的夏想就可以不惧刘世轩,现今副处的他,更应该不怕邱绪峰才对。
贾合前些日子在燕市见过夏想一次,他可是亲眼目睹了夏想在短短时间内,由一个没有级别的县委书记秘书,迅速坐上了副县长的宝座,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就开玩笑地说道:“再用不了多久,夏县长就不认识我贾合了,就算夏县长敢认,我都不敢认了。两年就当上了副县长,我还在原地踏步,连个媳妇都没找上。”
夏想笑着给了贾合一拳:“少跟我套近乎,叫什么夏县长,私下里还叫我小夏就成了。至于你的媳妇问题,不能怪别人,只能怪你自己胆子不大脸皮不厚……你留在坝县的一年时间内,怎么也没有看上一个?”
“杜部长想给我介绍张信颖,我就勉强答应下来。没想到张信颖虽然也认为我是救人英雄,不过说我不够黑不够高不够瘦,后来我一想算是明白了,她完全是按照你的标准在说我。”贾合发动了汽车,一边说一边开出县委大院,“太伤自尊了,我就决定,珍爱生命,远离张信颖,从此不在坝县谈情说爱。”
夏想还没来得及乐,坐在副驾驶座的方格大笑起来:“贾哥,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说话还这么风趣?太厉害了你,就凭你刚才的幽默还愁找不到女朋友?别急,回头我在燕市给你找一个……”
说笑声中,汽车开上了县城最大的街道柳条街,一直向西,然后拐到了烟花巷。
名叫烟花巷,却不是风尘之地的意思,而是一条美食街。贾合轻车熟路,不一会儿就开到一家名叫常山饭庄的饭店。夏想研究过安县的历史,说道:“安县在晋时为常山国房子县地,这家饭店叫常山饭庄,可见主人也是懂得历史之人。”
李丁山笑道:“答对了,饭店的老板叫萧何,和古代的良相萧何同名。我也是因为他的饭店名字起得雅,才进去坐了坐,没想到,饭菜也做得不错,就认识了。”
萧何今年四十七岁,个子不高,是安县当地人,当过兵,打过仗,上山开过矿,最后才开了这个常山饭庄。自从李丁山前来吃饭之后,他就特意在楼上专门给李丁山留了一个包间,不管生意多火,包间就是不对外开放,只留给李丁山一人。
倒不是他刻意巴结县委书记,而是来他饭店吃饭的政府官员虽不少,但李丁山是第一个说得出他的饭店名字来历的人,让他顿时对李丁山肃然起敬。一个了解安县历史的书记,不能说一定是一个好书记,但至少是一个用心研究过安县的书记,是将安县放在心上的书记。
所以性情耿直的萧何就将李丁山引为知己,他不管李丁山是不是看得起自己,就是愿意留一个房间给李丁山,时刻等候李丁山大驾光临。
李丁山也觉得常山饭庄的饭菜挺合口,也就常来。他不是那种欠账打白条的书记,每次都是自掏腰包,现款消费。萧何也不客气,按照七折的标准收费,不多收,但也不少收。他和李丁山之间的关系,完全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几人来到楼上的包间,里面布置得还算不错,圆圆的木窗之上糊着一层白白的窗户纸,屋顶上糊的是旧报纸,给人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仿佛一下回到了十几年前。
李丁山坐好之后,呵呵笑道:“我就很喜欢这里面的怀旧感觉,不过对于小夏和小方来说,恐怕还是喜欢富丽堂皇的房间多一些。”
说实话,夏想其实也怀旧,不过他却说不出那种感觉。方格就没想那么多,他坐在李丁山的下首,一边发筷子,一边说:“李书记,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很成熟的。我不但喜欢怀旧的感觉,还喜欢成熟稳重的领导。”
夏想怎么听怎么觉得方格的话里有歧义,估计他口中的领导指的是梅晓琳。
萧何亲自负责点菜,李丁山征询了一下夏想意见,就点了几个家常菜……
在安县会合
点完菜,萧何又免费赠送了一瓶他自己泡制的药酒,并向李丁山介绍了药酒的功效。一切安排妥当,正要离开,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了嘈杂的声音,还有几个人骂骂咧咧的吵闹,紧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碰撞声。显然,楼下有人动手打架。
一般遇到打架的事件,饭店老板总会吓得不轻,萧何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是我家那小子闹事!他当兵回来后,一直找不到工作,我就让他帮我看店。他倒好,成天和县城的一帮人混在一起,这个不服那个不忿,脾气大得很,有时候连我的话也不听。天天不务正业,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就是一群没事干的小年轻,瞎胡闹。我估计他又和谁对上了,年轻人火气大,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上几下就又消了气……我是管不了他了。”
夏想似乎天生对当兵之人有好感,先是跟贾合熟络,现在一听到萧何的儿子是当兵出身,不免生出了好奇,张口问出:“萧老板,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萧何堆起笑脸说道:“夏县长,我家小子叫萧伍……”
夏想听了就说:“既然有缘,就让萧伍上来一起喝个酒,大家认识一下,好不好,李书记?”
李丁山对夏想既器重,又有一种对晚辈的慈爱,他也不多想夏想为何多此一举,既然夏想愿意就由他去,点头说道:“也好,老萧你去叫萧伍上来坐坐。”
“哎!”萧何高兴得一脸兴奋,能和县委书记和副县长一起坐下吃饭,这得多大的荣耀,也是天大的好事。他搓了搓手,高兴得有点语无伦次,“李书记,夏县长,您二位稍等,我……我……我去去就来……”
萧何说去去就来,还真是动作迅速,刚下楼不到一分钟就又回来了,一脸尴尬:“这小子没福气,跑出去了,没找到。等他回来了,我一定让他去向李书记和夏县长赔罪。”
李丁山摆手说道:“不用了,来了就是图一个热闹,上菜开饭吧。”
萧何暗中将萧伍一顿好骂,大好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真是混账东西,没福气,心里替萧伍惋惜得要死。
饭后他们一起回到县委大院,来到李丁山办公室。方格不等李丁山吩咐,就主动说道:“有人来汇报工作,我会先挡下。”
李丁山的办公室比夏想的大了不少,装修上也豪华了许多。坐下之后,李丁山开门见山地说道:“你现在分管文教卫生,视野太小了,施展不开手脚,有什么想法没有?”
“暂时还没有,因为我对安县的局势还不太了解,正想听听李书记的意见。”夏想虽然也知道安县的一些情况,不过都是听来的,准确度要打一个折扣。
“安县的旅游资源在燕市的几个旅游大县中,不算突出,比较靠后,不过也有可以挖掘的潜力。农业上不算好,也不算坏,中等水平。西部和南部的土地比较肥沃,有不少经济林种植,比如核桃和柿子,当地农民的收入还算不错。但中部和北部的土地比较贫瘠,而且浇灌条件差,基本上靠天吃饭。”看来李丁山没少下工夫,说起安县的情况来,如数家珍,“总体来说,安县现在的情况是,不上不下,如果想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只熬资历的话,就算我什么也不做,也能有一份政绩可拿。但如果想把安县的经济提高一个台阶,想做出一番新的成绩,也不容易。”
说完,李丁山又自嘲地笑了笑:“怪不得连京城也能注意到安县,这儿还真是一个安稳的可以熬资历的地方……”
夏想半天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平心而论,既然下到了安县,又是副县长,他就有造福一方的想法。但现实却是,他只是一个分管文教、卫生的副县长,招商引资以及工业、农业都不归他管。而且李丁山在安县也干不长,一旦李丁山调任到燕市,失去了书记的支持,本来就已经边缘化的他,估计就只有坐冷板凳的份儿了。
理想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是冷冰冰的,容不得半点幻想。就算市里有陈风和曹永国的支持,也是山高路远,远不如李丁山这个县委书记的支持来得直接。
但如果让他待在安县熬资历,显然又不是他的性格,他还不到熬资历的年龄。他现在正是当年之时,正想大展手脚,要用自己的能力为安县人民做出应有的贡献,怎会甘于天天得过且过?
“安县的常委们都是什么来历?”夏想猜测李丁山有了坝县的前车之鉴,来到安县之后的第一件事情,肯定就是摸清安县的十几名常委的后台和背景。
李丁山含蓄地笑了:“小夏的政治智慧成熟了不少……”他拿起一张纸交给夏想:“上面都是我所知道的一些信息,你看一看,看完后记得烧掉。”
回到办公室,夏想静下心来看李丁山给他的名单。
安县一共十三名常委,李丁山、邱绪峰和梅晓琳自不用说,其他十人依次是常务副县长盛大、政法委书记平吉、纪检委书记倪正方、组织部长荣芝(女)、宣传部长骆文才、武装部长孔剑、县委办主任蔡毅、副县长强江海、旦堡乡党委书记厉潮生和三石乡党委书记段大可。
纸上,邱绪峰、梅晓琳、蔡毅、强江海以及骆文才的名字,都被李丁山用粗重的红笔连在一起,显然,他们五人是一派。平吉、倪正方和孔剑的名字被粗重的蓝笔画在一起,可以认为,他们三人比较抱团。厉潮生和段大可的名字也被黑笔加粗了,估计是他们两个乡党委书记走得比较近。
组织部长荣芝和常务副县长盛大,二人的名字都没有特别加重,后面打了两个大大的问号,看来李丁山对他们的立场也没有什么把握。
夏想看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打火机,将纸烧掉。只是一个简单的划分,不足以说明问题,但至少做到了心中有数。想必为了这份名单,李丁山没少下工夫。
当然人际关系是复杂的,不能简单地一笔划分得清清楚楚。夏想暗自笑了笑,有后台是一方面,政治手腕的高低也非常关键。因为不可能事事都捅到上面,谁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政治理念的不同,执政方式的不同,还有性格的不同,就造成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
而且夏想也明白,与刘世轩相比,京城来的邱绪峰不会缺钱。他不缺钱,就不可能在经济问题上发现他的弱点。
夏想心想,不知道邱绪峰的政治手腕,是不是在高明之中,还有出人意料的一面。
下午夏想接到通知,要他参加政府工作会议。
会议室就在三楼顶头,夏想拿着本子赶到的时候,会议室内已经坐了一个人。他三十五岁左右,留着少见的平头,脸很圆很大,有些胖,坐在那里很有威武的感觉。
他见夏想进来,站了起来,一笑,一张胖脸就给人非常和蔼的感觉:“你一定是新来的夏县长了?我叫盛大,以后我们就搭班子唱戏了。来,坐我旁边。”
盛大倒是挺热络的样子,夏想也热情地和他握手:“我初来安县,还请盛县长多多帮带。”
盛大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口气说道:“安县不大,用不了三天你就熟悉情况了……夏县长分管文教、卫生对吧?那就更好开展工作了。安县的文教和卫生方面比较落后,没什么大事,比较清闲。”
在官场上,越轻闲的工作越表示远离权力核心,盛大的话,是讥讽还是另有所指?夏想见他胖脸看似一脸真诚,说话却别有含义,不由多了一丝警惕。
随后又来了四名副县长,除了身为常委的副县长强江海态度一般之外,其他三人至少表面上还算客套,还夸了夏想几句年轻有为。邱绪峰是最后一个来到会议室的,他一进来,也不客气就直接坐下,然后用手一指夏想:“在开会之前,让我们先欢迎夏副县长来安县工作!”
邱绪峰带头鼓掌,几名副县长的掌声还算热烈。夏想站起来,面带微笑,一一鞠躬表示感谢。
“因为时间的关系,就不给夏副县长举行欢迎会了,下面就直接开会。”邱绪峰一脸凝重,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扫过,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县之长的威严,忽然,他“啪”地一拍桌子,“同志们,形势很严峻,安县的经济前景不容乐观!在和景县争夺一笔投资的过程中,我们的个别领导干部能力有限,办事不力,导致资金最终流向了景县。教训深刻呀,一千多万的投资如果投到我们安县的三石风景区,三石风景区马上就可以提升一个档次,就可以继续开发新的景点。可惜的是,资金投到了景县的三水风景区。此消彼长,景县的三水风景区一旦注入这么大一笔资金,就会全面超越我们。本来我们三石风景区和三水风景区就是竞争关系,现在倒好,资金流向了竞争对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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