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瑞雪 (第3/3页)
李昧看着她,目光平静似水。
“关于杀与恕,生与死的往事。”他说。
“为什么杀,为什么恕?又因何生,因何死?”
“一念凶则杀,一念慈则恕;因爱而生,因恨而死。”
“那时候你就明白了吗?”
“是。”
“现在呢?反倒不明白了?”
“现在?”李昧想了想,“现在不一样。”他说。
“我看也没什么不一样。”老妇人说。
“那猪妖害人一命,当偿一命。这种事容易判断。大恶之人贻害天下,荼毒苍生,然而个中因缘纠缠甚多,却不是我区区一个修道之人所能化解。”
“在你眼里,谁是大恶之人?什么样才算大恶之人?”老妇又问,“是否有亲近疏远之分?若他们所作所为并无本质不同,不过立场相异,那你能公允相待吗?”
“李昧愚钝,对此实难作答。”
“可不是嘛。世上事,本就难说公平。你既修行,当追求身心自由,和风化雨。非要去纠结于那千丝万缕之中,又岂能不作茧自缚,自陷囹圄。”
说到这里,老妇手里拿着牛角梳子,仍轻轻梳弄那只松鼠。在她的梳理下,松鼠的尾巴越是蓬松翘起,像朵蓬开的莲花。
看着看着,李昧若有所悟。
“一念成因,因果相循。有些事,放开或许才能释然。”
老妇一怔,似有所触动。
她抬头上下仔细打量李昧,忽然笑了。
“你这句话甚是有理。不过,讲理易,行事难。不然,你却为何也难放开?”
“前辈是说,当前这乱局,李昧不该牵涉其中?”
“你自己看吧。有些事,不是你愿不愿的问题。避,是避不开的。所以要看怎么做。就好比你称当前之乱局,其实是否真有多乱,也在于你怎么去看待。你眼界有多大,这局就有多大。你眼界有多远,这件事,它距你就可以有多远。”
“李昧此行,受命于教宗所托,怕是不由自己。”
“非也。你的事,历来只由你自己决定。可不要自己骗自己。”
说着,老妇人收起梳子——那把梳子就像根本不曾存在,忽然就从她手里消失不见。
她再摸了摸那只松鼠。她手里,好像从来也没有过一只松鼠。
老妇轻轻搓了搓手,缓缓起身。
这时,天空骤然开朗,阳光洒满峰顶。老妇脚下那块光滑圆石,还有旁边厚厚的雪堆,在突如而来的阳光下发出刺眼的白光。
“面对此局,我究竟该如何应对?”李昧忙问。
“问自己。问你的心。”
说完,老妇竟像融化的雪花,瞬间便消失在那刺眼的白光里。
李昧怅然若失,抬头望向天空。
此时的天空早已遍布云霞。那云霞朵朵殷红,映照得天空一片血色。
再看漫山积雪,竟也被染成了一片血色。
李昧再次转头,见青伶和丙儿也在望着天空。
“好美啊。”丙儿说。
“长天泣血,怕不是好兆头。”青伶却说。
然后他俩一起转头,向公子求解。
“公子,你觉得呢?这天空红彤彤的,好事还是坏事?”丙儿开口问。
李昧被问得怔住。
“你俩怎不问问刚才那位老妇去哪了?”
“老妇?”
青伶和丙儿对望一眼,“哪来的老妇?”
李昧愣了愣,忽然失笑道:“是我眼花了。”
他没等墨石长老前来相送,随即便带着青伶丙儿自行下山了。
经过廊桥时,正有一位黑衣青年骑着一头磐羊进山,跟他们擦肩而过。
青年面色冷峻,目不斜视。
到了石牌坊下面,李昧将羊交给值守的小童。
小童还是一张略显自负的笑脸。
李昧冲他笑了笑,问:“请问,刚才过桥那位青年,是你们的师兄吗?”
“是啊。”小童道,“以前是。”
“以前是?那现在呢?”
“他以前是墨石长老身边侍童,现在不过是一名知更。”小童脸上神情有些鄙夷地说。
“哦,谢谢。”
李昧客客气气地跟小童道别。
走没多远,丙儿憋不住,开口问道:“公子,刚才那人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李昧点点头,“对,在九仙村。”